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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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尚宫点头应是,裴昭颜这才像解脱了一般,提着裙子飞快的走到内殿,把这身繁琐的吉服脱了下来。
  “昭颜生的好看,”吴尚宫和她闲话,称呼也亲昵了几分,“合该穿嫁衣的,等我哪日不忙,给你做身嫁衣如何?”
  裴昭颜抬眸看她,心中微微发苦,她本想着出宫后寻个好夫君嫁了,如今却只能穿着豆蔻紫色的吉服被纳入后宫。
  凤冠霞帔,她这辈子是无缘了。
  想到这里,她摇着头拒绝了,软声道:“吴尚宫对我好,我自然知晓。只是嫁衣一事休要再提了,被皇上发现,咱们两人都讨不了好。”
  吴尚宫转念一想,连忙闭紧了嘴,她倒是忘了这茬,宫里怎么能出现嫁衣呢,可不能再说错话了。
  不过裴昭颜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活的倒是通透。
  只是她这副娇艳的模样,不穿嫁衣真是可惜了。吴尚宫止不住的叹气,手脚麻利的帮她换上了原来的衣裳,又笑道:“皇上对你极好,咱们女人啊,该学会知足。”
  说罢她便抱着衣裳离开了。
  裴昭颜站在原地,还有些怔愣,可是若是只剩下两个月活命的时候,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她出了内殿,行礼便要走,祁淮却叫住了她。他眼眸微眯,居高临下的看着裴昭颜,“入朕的后宫,你不高兴?”
  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两个月,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裴昭颜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皇上说笑了,能做皇上的嫔妃,是臣妾的福分。”
  祁淮的眉皱的更紧,他追问:“你怕什么?怕朕对你不好?”
  裴昭颜没说话,两人僵持片刻,祁淮烦躁的挥挥手:“回画院吧,三日后迎你入宫。”
  裴昭颜的目光终于看向他,看向他,疑惑的问:“是不是太快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质问的意思,她连忙抿紧了唇瓣,没敢再开口。
  祁淮却觉得她这个模样很是生动,没觉得她问了个蠢问题,反而极有耐心的解释:“夜长梦多,前朝的那些老东……老臣都盼着朕沉迷美色开枝散叶,朕自然要快一些。”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太过情绪外露,他收敛了神情,淡淡道:“回去歇着吧。”
  裴昭颜没敢久留,连忙回去了。
  回到画院,师父和一众师兄师姐早已翘首以盼的等着了,他们都知道小师妹要封妃了,都有些难以置信。
  从前不过是随口一提的“皇上不会看上小师妹吧?”如今居然就要成真了。
  裴昭颜行至画院,见众人都在等她,她鼻尖微酸,颤颤巍巍的落下一滴泪,她跑向师父,呜咽道:“师父,我不想做嫔妃!”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任性,咱们进去说话。”裴学士拍拍她的背,心中有些懊恼自己从前说的都是皇上的坏话,幸好还有时间找补,若是昭颜能喜欢上皇上,那就最好不过了。
  经过老头子的点拨,她也有些明白皇上的后宫之事或许有难言之隐,只是这“隐”是什么,除了皇上无人知晓。
  她也只能尽力劝着,毕竟皇上也算是有些喜欢昭颜,若是昭颜能牢牢栓住皇上的心,分得些宠爱,日后过得也不会太艰难。
  到了屋里,裴学士帮她擦擦眼泪,沉声道:“昭颜,皇上对你很好,进了后宫不要任性。”
  “可是我不能常来画院了,”裴昭颜哭的更大声,“呜呜,我舍不得师兄师姐……”
  “皇上说了,你随时可以过来,”裴学士安慰她,“别担心,皇上对你好,你也要时时关心皇上。”
  “可是我不想做妃子,”裴昭颜脑子里乱乱的,说出的话也连不成句,“皇上太可怕了,后宫也太可怕了。”
  裴学士也没话说了,她沉思片刻,转了话题:“昭颜,我与你师公商量了,后日就让你的名字进章家族谱,明日好好学规矩。”
  裴昭颜张了张口,有些难以置信:“师父,你说什么?”
  “你是我养大的,我自然不会让你以孤女的身份嫁入皇家,”裴学士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泪,“嫁妆也已经备好了,和你嘉姐姐的一样多。”
  顿了顿,她哽咽着继续说:“我们章家嫁女儿,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
  裴昭颜被这一连串的话砸蒙了,许久才问道:“师父,你上次说的不是玩笑话?”
  “师父何时骗过你?”裴学士嗔她一眼,从怀中掏出嫁妆单子,“你收着,这是你的东西,谁也动不了了。”
  裴昭颜愣愣的接过来,看着那张长长的礼单,觉得手中的东西有千斤重,她摇摇头放在桌上:“我不要。”
  裴学士也没和她争,天色渐晚,她这几日不能熬夜,便让她回去歇着。
  裴昭颜咬唇回去了,接连几日的变化让她猝不及防,对命运的恐惧和对皇上的敬畏束缚了她,让她梦里也不得安生。
  次日一早,连一向心大的李韵也看出了裴昭颜的不对劲,她小心翼翼的劝道:“小师妹,你开心一些,能嫁给皇上,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
  裴昭颜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后也想通了,在梦里吓得要死也没事,因为醒来之后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她坚定的点点头:“师姐说得对,反正皇上对美色不感兴趣,我就当是出家做姑子,两个月后便圆寂了!”
  第25章 入宫
  入章家族谱,相当于裴昭颜认祖归宗了,她很早便回到章府待着,连裴嘉也回来看她。
  章嘉一向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如清风拂面。裴昭颜自幼便喜欢和她待在一处,如今也没生分,见了面便小心翼翼的抱住她不说话。
  宋妙意也跟着过来了,三人待在一处叙旧,兴致来了,又一同出了章府。裴学士和章太傅也没催她们,女子入祠堂一般是晚上,如今还早。
  她们在闹市逛了一圈,又来到酒楼歇息,在皇宫里待的久了,鲜少能看到如此鲜活的市井生活,裴昭颜有些手痒,刚坐下来便忍不住作画。
  两人也没打扰她,把窗台留给她,没过一会儿,身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直勾勾的盯着裴昭颜瞧。
  裴嘉率先反应过来,皱眉望向那人,却觉得有些眼熟,那通身的气度,不是皇上还能有谁?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惊讶,祁淮摆摆手没让他们行礼,她们犹豫着去了别处。
  他关上门,看着临窗作画的裴昭颜,忽地想起那日考校功课给画院出的题目,“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
  裴昭颜那日画的,不就是今日的自己吗?
  他靠近几步看她画画,稚童举着手中的糖葫芦奔跑,小贩缩着手叫卖,贵夫人坐在软轿中以扇遮脸眼波流转,高大的男子牵着马恣意喝酒,世间百态跃然纸上,生动鲜活。
  看着看着,祁淮便把目光投向她,思考着她的脸为什么能让他记住,让他非她不可,甚至到了费尽心思也要纳她为妃的地步。
  可是他看不出来,只知道她长得极美,脸上也不知用了什么胭脂,粉粉的,诱他想要咬上一口,轻抿的唇瓣水色潋滟,像清甜的甘露。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有些渴,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品起来。
  两人便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裴昭颜画完画,她轻轻悠悠的舒了口气,又放下毛笔,托腮望着窗外。
  太阳将要落下,晚霞覆盖着云彩,晕染出橘黄色的光,留连在她的脸上,美的像画。
  晚霞慢慢流动着,给这对璧人最后的安静时光。
  等裴昭颜终于转过脸,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居然坐在自己身边。她吓了一跳,笑容僵在脸上,磕绊道:“皇、皇上……”
  祁淮嗯了一声,不想打破难得的氛围,他以手抵唇,轻轻嘘了一声,端的是风流倜傥。
  裴昭颜一时看呆了,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望向她的目光似乎也带着爱慕。
  她藏在袖中的手又忍不住开始描绘他的眉眼,心中居然不受控制地想着,她能嫁给他,此生也无甚遗憾了罢。
  她想把他画下来,第三次了。
  只是这次她依然没敢说,她眨了下眼,克制住想要抚摸他的脸的动作,又把手背到身后,笑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朕来体察民情。”祁淮又变成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裴昭颜微微噘嘴,她还是觉得刚刚的祁淮最好看,更平易近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很快便有人敲门来催,裴昭颜起身行礼:“臣妾先回去了。”
  祁淮嗯了一声,片刻后起身来到章府,装作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观礼客人,看着裴昭颜跪下行礼,往复三次,章长清在族谱上写上她的名字,这礼便成了。
  族谱上写的依然是裴昭颜,随母姓,倒是方便许多。
  裴昭颜最后一次跪下,起身时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祁淮,刚刚她还看见了呢……是已经走了吗?
  她还没细细的寻找,转眼便被许多贵妇人簇拥着夸赞,她收回目光,甜甜的唤人,把一众贵女哄得笑开了花,直道章家得了个好女儿。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巴结章府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终于安静下来,裴昭颜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在章府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裴学士一直把她当成女儿养。
  宋妙意陪着她,姐妹俩躺在一处说话,宋妙意戳戳她的脸,问:“这段时日有没有用我新研制的香膏?”
  正出神的裴昭颜无奈点头:“用了用了。”
  “谅你也不敢瞒我,”宋妙意平躺着闭上眼睛,悠闲道,“别想啦,我觉得你和皇上还是挺般配的。”
  裴昭颜嘟着嘴不说话,良久才说:“我已经和五师姐说了,我就当是出家做姑子了,反正皇上也不近女色。”
  宋妙意皱眉,撑起身子看她,认真的说:“你不能这样想,你和皇上是要过一辈子的。”
  “可是后宫不详,我怕我连除夕也活不到,”裴昭颜郁闷的叹气,满是担忧,“如果我死了,你要记得,把我埋到藏书阁附近……不过皇宫里是不能埋的,这倒是有些难办。”
  她认真的托腮想着要把自己埋到哪里去,还没想出个好去处,宋妙意便捂住她的嘴:“呸呸呸,不许胡说!”
  “不过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裴昭颜便不提了,笑嘻嘻把她的手拿开,“以前那些嫔妃都是活不了两个月便死了,死了之后也没人见过尸体,实在有些怪。”
  宋妙意也想不通,她揉揉眼睛,困倦道:“那你就去问问皇上嘛,你和皇上都是夫妻了,还分什么你我。”
  裴昭颜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正要接着说话,身边宋妙意均匀的呼吸声便传了过来,她无奈的盖好被子,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昭颜,睡了吗?”
  是师父的声音!裴昭颜眼前一亮,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把师父迎进了屋里。
  “师父,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她点了一根蜡烛,没好意思喊娘亲。
  “我来教导你一些事,”裴学士也没介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你好好学学。”
  虽然皇上说不会逼迫昭颜,但是该懂的她还是要懂一些。
  裴昭颜就着如豆灯火好奇的往前凑,见是一本画着许多画儿的书,不由得大为感动:“师父,这么晚了你还来给我传授画技呀?”
  她虔诚地翻了两页,终于看清画的内容,她皱眉,又睁大眼睛仔细瞧,这才懵懵懂懂地知道画的是什么,她猛地合上册子,脸憋得通红。
  裴学士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好笑:“羞什么,马上就是大姑娘了,让师父给你讲讲。”
  裴昭颜摇摇头,鼓起勇气又翻开,飞快地找到方才看的那一页,低声道:“这个形体画的不对。”
  “……”裴学士轻笑一声合上册子,“算了,不给你看了,免得你研究一整晚再画出一个出来。”
  裴昭颜羞得满脸通红,她捂住发烫的脸把师父推走:“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裴学士便出了门,又停下脚步,隔着门,两道模糊的影子并肩而立。
  许久,裴学士忍住喉间的哽意,隔着门和心爱的徒儿说话:“昭颜……到了宫中和皇上好好相处,皇上喜欢你,你不要任性,也要主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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