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仿佛整个人已经烂掉了(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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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别宫静怡,祝梨梨自认今天功德圆满,路过卖盐水鸭的店时嘴馋,准备斩半只添菜。铺子挨着台球厅,有一堆剃着小平头的男生蹲在台阶上。
  女孩穿着一件短款的棋盘格呢子大衣,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在肩头,戴着细细的彩色卡子,眼睛很亮,显得人更瘦,胸脯却鼓鼓囊囊的,俯视下来竟然有一丝纤弱,看着有点纯,但身上却像长了钩子。
  祝梨梨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犯了太岁,几道视线似乎一直在她身上打转,逗留了太久。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理会,付完钱便准备离开。
  “去哪啊?”比他高了不止一头的男孩双手撑着从高台上跳下来,拦住她的去路,“留个联系方式啊?QQ多少?手机号也行啊,我不挑。”
  她活了两辈子,慢打满算叁十多了,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和除了梁南以外的不良少年有交集。祝梨梨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倒霉,依旧没搭话,准备装个聋子哑巴绕开。
  “哎,我跟你说话呢。”瞧见自己被无视,男孩便不乐意了,伸手便去搭祝梨梨的肩,她皱起眉头想避开,两个人拉拉扯扯,周围围了几个一看就是男生同伴的人看热闹。他们不出手,但却一直挡在她的每条退路上,不让她离开。
  祝梨梨被扰的火起,准备拨打110,孩子不听话怎么办,送少管所冷静几天就好了。然而就在她即将按下拨通键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手撒开。”
  “说你呢,把手撒开。”
  祝梨梨回头,只见梁南朝她跑过来。
  “你什么人啊你就——”男孩张嘴想骂,梁南的拳头已经举起来了。他血气上涌,气的要死,电光火石间,祝梨梨想的却还是他的将来。难道这就是命吗?只要离自己近一点的人就要不幸?她想和许渊知重新来过,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完蛋了。她耳提面命,恨不得他把刑法刻在梁南的脑子里,但是他还是会和人有暴力冲突。——还是因为她。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挡在男孩身前,拦住梁南的拳头。这一拳挥下去就成斗殴了,到时候万一留下点什么案底,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梁南瞪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自己打的人会是祝梨梨。显然男孩那边也没反应过来,大家都有点懵。
  “卧槽,”梁南顿时慌了神,这一下他是出了狠手的,祝梨梨的嘴边当场就青了,旁边的人摸不清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竟然一时间散得干干净净。他捧着她的脸,嘴里的“对不起,我不是人”就没断过,梁南手足无措地想带她去医院,祝梨梨却有些好笑地摇头,可因为生理性的痛觉,眼泪一滴滴往下掉,整个人显得非常滑稽。
  “梁南。”
  “啊?你你你说。”
  “你不用慌,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梁叔叔。”她安抚他。
  梁南有些烦躁地回她,“操,谁他妈慌这个啊,你赶紧跟我去医院。”
  他拉不住她,便直接用扛的,祝梨梨头一次感受原地起飞,上了他的肩才连忙打他,“你让我下来!买根冰棍给我敷一敷就好了!去什么医院!我过去晚点伤都该好了!”
  梁南愣了一下,但不敢反驳。
  冬天的冰棍品种有限,她敷着一根小布丁,一边疼的嘶嘶喘气,盯着梁南,“你能不能别再去了。”
  她眼睛不瞎,看见梁南在发消息“找人”,以他的脾气,今天觉得她受了委屈,势必要替自己找回“场子”。祝梨梨却最不想他这样,因为每次梁南发狠的时候,她都会想到梁南远走缅北前和自己的那次见面。
  他那时刚从牢里放出来,穿着一件脱了线的旧毛衣,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岁,从前额到耳后还有一道过眼的刀疤,其实他背后有一条更大的,据说是在警校时留下的,那次伤得更重,导致他直接被开除。她拎着煲好的鸡汤去医院看他,还被他连吼带骂,丢杯子摔碗地砸出了病房。
  那天梁南蹲在昏黄的路灯底下,行人见他纷纷绕着走。
  她从公司的楼上下来,他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男人身上是烟味、酒气、还有汗液凝固的酸臭气,虽然洗过澡,但依旧能嗅到腐朽的味道,仿佛整个人已经从里面开始烂掉了。
  他们走在人烟寥寥的巷子里,临别的时候,他微微张开手臂,她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梁南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被报纸包裹的长方体。他请她务必收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逼着人收钱,那架势搞得像是抢劫。
  她在楼道里打开纸包,里面果然是现钞,不过有零有整,共计两万一千二百七十五块。
  她从楼道的小窗里望向梁南,婆娑的树影间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这个人就站在监控照不到的阴影里,走得头也不回。
  那是他们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有人说他去贩毒了,在组织内升的很快,成了国际通缉犯。
  也有人说他在搞网络赌博,已经被仇家报复打死了。
  还有人说他在帮人洗黑钱,一直活跃在国境线上,还当了蛇头。
  ……
  这样的消息真真假假,传了好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版本,主角梁南操持的行当千奇百怪,唯一统一的是样样都违法。
  梁南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自此音讯全无。
  十年后,十四岁躯壳里叁十多岁的祝梨梨抱住十四岁的梁南,补全十年前那个欠他的拥抱。
  虽然自十六岁起她几乎没怎么参与过梁南的人生,但她仍旧觉得那个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这种感觉很微妙,每当记忆的闸门大开,她想起他来,心里的某处就像长了一只千足蛊虫,啃咬着里面的血肉,迟早将她变成一具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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