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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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是假的,心意却毋庸置疑。
  李二高兴得颧骨升天,暖化的心轻轻地飘了起来,如沐春风。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打了有些日子的仗,终于传来捷报。
  贞观十四年八月,侯君集攻克高昌。太宗当即下令,以其地置西州。
  九月,麴文泰病死,其子麴智盛继位,投降大唐。太宗下旨,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置庭州于可汗浮图城,加强大唐对辽远疆土的统治。
  也就是从太宗设立安西都护府开始,西域各国皆到长安朝贡,自此,大唐成为真真正正的天朝上国,万邦来朝。
  大唐打了胜仗,又得到这么多战利品和贡品,连日以来,宫中皆是喜气一片。唯有近些日子将被指婚的高阳公主,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前 些日子太宗便放出话来,有意为爱女择婿。说起来太宗对高阳公主,的确是有几分偏爱。一般大唐女子十一二岁定亲,不久后便要出嫁。高阳公主却是留到了十五岁 还没有嫁人,在民间算是老姑娘了。再不能嫁人,是要吃官司的。当然,皇家不能与平民相比。太宗迟迟不肯为高阳公主定亲,一是为了多留女儿几年,更重要的原 因是,这几年朝中又需要公主和亲了。
  这也是高阳愁眉苦脸的原因之一。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可她知道那人是嫁不得的。这也就罢了,能嫁到京中,倒也不错。最倒霉的就是被送去和亲,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能活上几年。
  一般情况下,皇室是绝不会送皇帝的女儿去和亲的。一般送去藩国的,都是宗室的女儿。可现今不同,吐蕃的松赞干布求亲被拒之下,竟然发动战争,直逼唐朝松州,扬言若不和亲,便率兵大举入侵大唐。
  太宗自然不会怕他,派出牛进达一举击败了吐蕃军队。在侯君集率领的主力军到达主要战场之前,松赞干布便投降了。
  这一次,他再次请婚。太宗为了停战,只怕会指一位真正的公主过去和亲也说不定……
  高阳此时便处于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她不想嫁人,另一方面,她更怕嫁去蛮夷之地。也难为她小小年纪,生母早逝,没有个长辈可以商量。
  最后不知是谁给她点了路子,求到徐慧这里来。
  徐慧和高阳公主的交情不深,高阳公主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带了好些苦心搜集的古籍送过来,言语间还不断提及她和晋阳的交情,希望徐慧看在晋阳的面子上帮一帮她。
  可徐慧一直没有松口。涉及到前朝政事,徐慧向来是很少插手的。
  高阳见她一直和自己迂回周旋,情急之下,干脆直言道:“徐婕妤,你我同年出生,想来这宫里你最能了解我的心情。都是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谁愿意嫁去蛮夷之地呢?”
  徐慧浅浅一笑,颇有几分不赞同的意味。老实说,若是她的和亲能换来两国之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和平,她愿意远嫁。
  只不过这个话,她没有说出口。高阳公主既然是为了此事而来,她若那样说,便是在打高阳的脸了。人各有志,没那个必要逞一时之气,打那个嘴仗。
  “公主稍安勿躁。”徐慧亲手倒了一杯果饮给她,温言道:“依我所见,公主实是多虑了。朝中和亲,向来是选宗室女。没道理到了公主这里便例外。”
  “有徐婕妤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高阳长长地松了口气,甚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徐慧好笑地看着高阳。她并没有给高阳任何承诺,她却这样信任她?真是搞不懂了呢。
  其实徐慧是没意识到,三年专宠,早已让她积威甚重。她的位分虽不是最高,在后宫的分量却丝毫不低于正一品四妃,甚至更重。但无论是得宠之前,还是圣眷正浓之时,徐慧对人对事的态度都是一样的。这般宠辱不惊,也是她被众人所羡慕,却很少遭到嫉妒的原因之一。
  当一个人和你差距不大时,你或许会嫉妒她的好运气。可当两个人的差距大到无可比拟的地步时,还有什么嫉妒可言呢?便只有仰望的份了。
  后妃们对徐慧就是这样的心态。除了景仰,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她好像是上天的宠儿,不仅年轻,貌美,才华还举世无双。只能哀叹自己生不逢时,千年难遇的妙人儿,教她们在后宫里遇上了。幸或不幸,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笼罩着这样一层光环的徐慧,在一直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被晋为充容,也就丝毫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贞观十五年新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的太宗,下旨晋封徐慧为充容,位列九嫔。
  其实以徐慧荣宠之盛,她早就应该抬位了。不过是太宗为了保护徐慧,刻意多压了一会儿,让她显得有些资历再给她晋位。饶是如此,位列正二品九嫔的徐慧,今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在一群年纪大到和她母亲姜氏差不多大的妃嫔中间,徐慧绝对是最年轻、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
  旁人都觉得她是逆天的存在,徐慧自己倒不觉得什么。老实说,比起帝王的宠爱,她更注重自己在学术上的造诣。除了在甘露殿当值的时候,她还是一头扎进书海里,埋头苦读,从未改变。
  就连藏书阁的薛婕妤,见她借书还书的速度这样快,都笑话了她一句,“徐充容这是要考状元呢。”
  徐慧淡淡一笑,仍旧我行我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新年到来后,宫里人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徐充容空有盛宠,却无法生育。徐慧并没有放在心上,太宗听说之后,却是恼了。
  ☆、第88话
  太宗身处权力的中心这么多年,自然知晓流言这种东西是不能正面回应的。
  他越在乎,越花费心思去追查流言的起源,就越是会让这些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只有用事实证明他们可以有孩子,才能让传言不攻自破。
  到了晚上,他加倍使力气,想要破解那些难听的传言。
  颠鸾倒凤里,徐慧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她心里有几分明白,却并未直言。
  等到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他将她抱在怀里,扣着她的后脑,不让她看到自己闪着泪光的眼睛。
  “慧儿,是朕不好。”
  他没有看过太医,但多少心中有数。徐慧年轻、健康,不应该是她的问题。很有可能是他年纪渐渐大了,不如年轻时精力充沛,所以才很难有孩子了。
  徐慧虽然不敢抱小婴儿,但太宗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小孩子。如果因为他的缘故她这一生都没办法做母亲的话,太宗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他这种难过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思考了一天的李二,让人把晋阳公主叫了过来,难得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结果吃着吃着,太宗突然问:“慧儿,朕把兕子过继给你可好?”
  “噗!”
  “唔……”
  两个小姑娘一个喷了出来,一个被米粒噎住。
  太宗连忙去拍徐慧的背,端茶递水,好半天才把两个姑娘安抚下来。
  “耶耶,这个笑话真好笑。”晋阳皮笑肉不笑地说。
  徐慧默默地看了晋阳一眼。这孩子可是她看着长大的,打小就早熟。若是要让她叫自己阿娘……徐慧只是脑补了一下,都觉得接受不能。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呀?”与晋阳不同,徐慧多少感觉的到,陛下好像是认真的。
  太宗颇为苦恼地说:“朕可是想了整整一天,才想出这个好主意的。你看,你喜欢孩子,又不敢抱襁褓中的小孩儿。那兕子就正好啊?或者你嫌她太大了,新城也可以,她也很乖的……”
  眼看着太宗花样推销起了自家女儿,徐慧头疼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陛下。两位公主乃是文德皇后嫡出,过到徐慧名下,实在是委屈了她们。”
  太宗默了默,转过头去看晋阳,“兕子,你觉得委屈吗?”
  晋阳哪敢说委屈啊,可是……她弱弱地看着自家耶耶,小声道:“不委屈……只是有些奇怪。阿娘是阿娘,徐姐姐是徐姐姐,完全不同的呀。”
  她说的好有道理,太宗忽然无言以对。
  好像确实是蛮奇怪的。就好像两个一直以同辈关系相处的两个人,突然变成了母女一样。打个比方,现在要让徐慧认韦贵妃做母亲,徐慧叫得出口吗?
  怎么想怎么怪异……
  当着晋阳的面,徐慧没多说什么。等晋阳回自己的寝殿睡觉了,徐慧才道:“陛下,您不必如此的。徐慧并不急着要孩子呀。”
  “可你总会想要的吧。”太宗有些气馁地说。
  过去他时不时催着她,说想要个孩子,多少是有些要将她拴住的意思,可并不是真心执着于此。
  但想不想生是一回事,能不能生是另外一回事。眼看着自己才四十出头就被宣告剥夺了生育权,太宗很是郁闷。
  他身为男人,面子上过不去也就罢了,太宗更担心的其实是徐慧的心情。
  他认为女子这辈子的理想,无非是嫁一个好夫婿,生几个健康的孩子。却没有料到,徐慧同他所想完全不同。
  “并非如此。”徐慧诚恳地告诉他,“我早就同陛下说过,一切随缘。若命里有,那便是上天赐予的福泽。若是没有,我也不会强求。”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刚刚得宠的小婕妤时,徐慧便已表明过自己的心志。从始至终,她都不会是那种靠生育能力夺宠的妃子。
  徐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过说句老实话,太宗心里还是不信她。女人出嫁生子,在他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徐慧怎么会不介意呢?
  不过徐慧愿意为了安慰他做到这个份上,太宗心中感动到无以复加。他拉住徐慧的手,当即立誓道:“慧儿,朕一定会一直对你好的。”
  “嗯。”她抿唇浅笑,温润如流水。
  后宫里没有一成不变的八卦,徐充容无子的话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就被另外两桩婚事的风头压了下去。
  贞观十五年,举国上下都为这两门亲事所瞩目。
  先是太宗册封宗室女李氏为文成公主,入吐蕃与松赞干布和亲。再是十五岁的高阳公主,下嫁房玄龄之子房遗爱。
  高阳出嫁的时候,婚礼的规模与嫡出公主无二。不仅十里红妆铺遍了长安,后宫同样大宴三日,庆贺公主的出嫁。
  许久未曾在徐慧面前露面的武才人,走到徐慧身侧,像是老朋友一般与她攀谈,“听说高阳公主这桩婚事,与徐充容有关?”
  徐慧轻怔,摇头笑道:“怎么会呢。”
  “我觉得也不会,你向来甚少插手这些事情。”武才人微笑道:“只是现在外面都把你传的神了。总有人说,高阳公主原本是要远嫁的,结果走了一趟清宁宫,陛下就下旨将她指给了房遗爱。”
  徐慧但笑不语,没有接话。
  “幸好不是你,不然高阳公主不但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恨你。”武才人这话说得推心置腹,看起来对徐慧极其信任,“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心里的人,可不是那今天的新郎官。”
  徐慧听她这么说就想起来,晋王最近都没找过武才人了。除了徐慧,以前也不见武才人有什么交好的姐妹。想来她一个人在冷宫一样的静闲殿里呆着,心里也不好受。
  深宫里不得圣宠的女人,大多要靠这些无聊的小道消息消磨时光。许久不见,武才人却突然跑来和她说这些,徐慧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能是说着说着,武才人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她撇了撇嘴,同徐慧道:“好久不见徐充容,媚娘还挺想您的呢。”
  她这话听着像是谄媚,可语气里却有几分真心。徐慧友好地朝她笑了笑,温言道:“武才人最近还好吧?”
  “老样子吧。”对于自己的近况,武才人似乎没什么兴致提。她突然想起来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就对徐慧低声说:“我倒是还不错,就是这宫里,恐怕安生不了多久了……”
  徐慧看她一眼,忍住追问的冲动。武才人聪慧,不及徐慧问起,她便主动说道:“听说魏王殿下集贤才所撰的《括地志》,就要完成了……”
  她点到即止,徐慧心领神会地颔首道:“武才人消息倒是灵通。”
  “哪里比得上徐充容,日日长伴君侧。”说到这里,武才人当真有几分羡慕徐慧。不是羡慕她得宠,而是羡慕徐慧能够堂堂正正地坐在甘露殿里,在旁听政。
  只可惜陛下对她,就没有对徐慧的这份信任……不然能够天天到甘露殿去,接触到那么多雄才伟略的大臣们,该是一件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啊!
  武才人或许不得太宗的宠爱,但不得不说,她在政治上的敏感度很高。果然不出她所料,在魏王李泰献上《括地志》后,太宗大悦,对魏王大加犒赏。隆宠之盛,远超太子。
  更要命的是,太宗捧魏王也就罢了,与此同时,他还斥责皇太子李承乾不学德行,不习术业。由于他对待两个儿子的态度有着这样鲜明的对比,一时之间,朝廷内外议论纷纷。
  历史似乎得以重演。太宗想起当年就是自己妥协,内心十分不爽。
  徐慧抱着雪团儿坐在一旁,由他在那里左右手换着撑头思考。有时候他想得烦了,就突然问她一句,“慧儿,你说朕该怎么办?”
  徐慧不认为太宗身处帝位多年,还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她知道,他只是没有下定决心罢了。现在并不是她出风头,展现自己有多么机智的时刻。
  这也是她长了记性,变聪明了的表现。以前若有这样的时候,他问她便答。后来她才发现,其实道理太宗都懂,她说什么,不过是多费唇舌罢了。不如多给他一点点时间,让太宗自己下定决心,往往比她推一把来得更好。
  所以面对太宗的问题,徐慧十分淡定地回答:“我相信您有办法解决。”
  她说有办法,那是什么办法呢?徐慧或许心中有数,但她就是不说。
  许久之后,太宗长叹一声,有些不服气地说:“恐怕还是得靠魏征了。当今朝臣里头,若论忠诚正直,没有人能超过魏征。朕若派他辅佐太子,定能杜绝天下的怨言。”
  徐慧轻勾唇角。陛下还是很明白事理的嘛。
  第二天上早朝时,太宗便颁下旨意,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领门下省事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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