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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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不能止步不前,坐以待毙。总是指望着别人,难免会失望……
  从阁安殿出来,容卿手上拿了个托盘,上面放着莲花玉碗,上面盖着盖子,看不出是什么,只能闻到从里面飘出的香味。
  她一路向前,脚步不紧不慢,手上端着的托盘平稳不见丝毫摇晃,身后跟了几个宫人,她也没假手于人。
  到了太极宫附近时,能看到四面值守的玉麟军,太极宫是皇帝日常办公和休息的场所,所处位置割裂了前朝后宫,她每每踏足到这里,都能感觉到一丝窒息的感觉。
  庄严肃穆的亭台楼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容卿紧紧端着手上的东西,脸上越是冷静心里越是紧张,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她不会退缩,只是临到近前难免有些害怕。
  她走得心不在焉,在太极宫西侧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人,快要相撞的时候幸好身后的青黛提醒了她,容卿看着安然无恙的玉碗,松了口气,头顶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走路不看道?”
  容卿一抬头,怔了一怔,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四哥。
  回过神来,容卿收回视线,淡漠地弯了弯身子,给李绩行礼:“景王殿下。”
  没喊平时的称呼,语气也甚是疏离。
  李绩皱了皱眉,目光移到她手上端
  着的托盘时,瞳孔忽地一缩:“你去做什么?”
  容卿的举动其实很好猜,昭和殿就在太极宫内,里面住着谁,谁能让她亲自来送羹汤,一目了然。
  “陛下爱喝翡翠莲花羹,我亲手做好的,给陛下送去。”容卿半低着头,眉眼如画,温顺的声音卸去了一身的棱角,看起来就像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
  李绩却觉胸口一堵,油然生出怒火来,然当下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只能压抑的怒气,低音对她道:“不是告诉你什么都不要做吗?”
  宫里势力错综复杂眼线众多,太极宫这样的地方人人都暗中窥伺着呢,她一未嫁之身的姑娘,端着惹羹汤亲自前来送到陛下嘴边,隔日不会传来流言蜚语才怪,平日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争宠的妃子。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还是说,她真的同意父皇所说的话了?
  容卿手指发白,紧紧地扣着托盘底:“当前面驶过来一驾雷霆迅猛的马车时,我身为一只小小的螳螂,是没有勇气伸出手臂去挡的。”
  李绩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觉得她是妥协了,难道是因为他作壁上观的态度惹怒了她,所以破罐子破摔无所顾忌了?
  “你可以躲开。”李绩冷道。
  容卿却忽然抬头直视他:“这三天里,我每每闭上眼睛,都被噩梦惊醒,殿下这样的人,不会有牵挂之人入梦求求你去救救他吧?我有。”
  她总是梦到她的大哥被人追杀,到处躲躲藏藏却还是被抓住,最后死于刀下的画面,让她夜不能寐食不安寝。
  她也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冷血无情的木头梆子,怎么能安安稳稳地听他的话什么都不做呢?
  李绩微怔,容卿已经和他擦身而过,转弯消失了。他定定站了片刻,而后头也没回地抬脚走了。
  容卿像是害怕后面有人会追上来一般,脚步加快许多,可终究是她想多了。
  到了昭和殿门前,她看到张成正守在门口,一路上她凭着手中的令牌畅通无阻,到最后这一关卡,却遇到了麻烦。
  “陛下正在里面面见大臣——”张成隐隐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通传,这几天里陛下每日都要问他县主有没有来过,可见心里是惦记着,好不
  容易真来了,再被他挡在门外,事后少不得受一通训斥,可是眼下有外臣在,又实在不方便。
  正想着,大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谦卑的宫人,低头说道:“陛下听见县主的声音了,让县主进去。”
  容卿怔了怔,迟疑地看了一眼张成,张成退后一步,让开路:“那县主就进吧。”
  她踏过门槛,手上平稳,心里却突然敲起鼓来,昭和殿她从前也来过,只是每次都是跟着皇姑母一起的。今日,从今后,也只有她一人了。
  大殿很空旷,里面没人说话,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可能也就因为这样,所以李崇演才听到了她的动静。
  里面还有一个人,容卿进去时候他是背对着她,只能看到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穿着雍容华贵,甚至有些俗气,头顶戴了一顶通天冠,将身子又拉长了很多。
  那人一回头,逆着光看到容卿,眼珠转了转,随即扭头看着斜靠在桌案边上的人笑道:“这就是永安县主吧,臣有些日子不见,没想到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了!”
  笑容谄媚狗腿,一点也没有为官者该有的清高,这话他一个外臣说着其实不妥,但李崇演似乎很受用,越是听到他夸奖称赞他看上的人,他就越高兴。
  而且他等了三日,终于还是等到这丫头软下身骨投怀送抱了,被逼无奈又不得不妥协,是他最想看到的,他喜欢这种征服的快感,脸上也如实表现出来,目光落到容卿身上,嘴上的笑意挥之不去。
  “你怎么来了?”他还是问了一句。
  容卿低着头迈着步子走过去,将托盘放到李崇演身前的桌案上:“卿儿记得陛下最喜欢喝皇姑母亲手做的翡翠莲花羹,想着我也学过,虽然只得了皮毛,还是想给陛下做着尝尝,也为那天的事赔礼……我年纪还小,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她始终低着头,李崇演看不到她的脸,只当她是羞涩不敢见人,心中越发快活,哈哈大笑两声:“朕怎么会怪罪你呢。”
  “多谢陛下,只是,”容卿屈了屈身,声音有些迟疑,“卿儿是不是打扰了陛下跟大臣议事?陛下有正事要做,记得把羹趁热喝了,卿儿就告退了。”
  她说
  完便行礼要退下,李崇演却高兴地叫住了她。
  “无妨,朕和沈爱卿就快要说完了。”他向容卿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容卿顿了顿,终是走过去,端着身子跪坐下,好在李崇演又转过头去看下面的人。
  “你回来述职,大概要待一阵子,玉麟军和军巡营,朕想清洗一遍,不放心的人就调到别的军营里,如此交叉对换,就算是有异心的人也生不出太大的风浪,之所以要你进宫是因为朕想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下面的人受宠若惊,赶紧跪下去,俯身磕了个响头:“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已,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崇演抬了抬手让他平身,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光,他笑着看他,微微眯了眯眼:“你连年在外,三河节度使也做了好多年,不觉得有些腻歪了吗,用不用朕再给你封个王当当?”
  沈和光急忙摆手,好像给他封王是要他命一样:“陛下不可,臣手中掌三道兵马已是坐立难安了,再有其他荣誉臣可当不起,而且臣就喜欢在外面东奔西走,要是把臣圈在这京城里,臣可受不住。”
  李崇演深深地看了他半晌,而后忽然露出一丝笑来:“朕知道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臣是无功不受禄,等臣有拿的出手的功绩,再来同陛下讨赏,陛下也不用封王,就给臣赐点金银珠宝,还有美女!臣就知足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道:“我就是个俗人!”
  李崇演一听他这么说乐了,又佯装不耐烦地模样冲他摆了摆手:“快滚吧。”
  沈和光“欸欸”地应和着退下,就差真的按照李崇演所说滚着出去了,等到大殿门重新被关上,他才将目光移到容卿这里,低沉的语气带着一些试探。
  “想通了?”
  容卿低眉,浅浅地“嗯”了一声,模样瞧着还是有些害怕,李崇演满意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刚要伸手过去抬起她的下巴,容卿就向后挪了挪,行大礼似的趴伏在地。
  “卿儿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只有陛下能庇护我……还有大哥,只要陛下留我们一命,想要卿儿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希望陛下能应允……”
  李崇演收回手,目光
  深意不明:“什么心愿?”
  “卿儿今年十三,尚未及笄,陛下若是真的想要卿儿当皇后,可不可以再等等?”容卿抬头去看李崇演,眼中慢慢映出泪花来。
  可李崇演的神色终究还是冷了下去:“你是在跟朕谈条件,以为朕不知道你是在虚以委蛇拖延时间吗?”
  声音忽高,容卿却没被他的沉喝声吓到,她摇了摇头,声音几近哽咽:“不是,是皇姑母曾和卿儿说过,想见到我及笄过后风光出嫁的一天,她只有我这么一个侄女,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只想完成她这么一个未了的心愿,也求陛下给我一份体面。”
  她磕了个头。
  李崇演听她提到“皇姑母的最后一个心愿”时目光已经放软了,只是还是心有不甘,眼前放着这么美的人能看不能吃,简直比死都难受。
  容卿一直低伏着,不敢抬头去看,实际上她只是想赌一把罢了,良久过后,她听到身前的人一声叹息。
  “罢了。”
  容卿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
  她抬起身来,默默地将桌案上的玉碗盖解开,把羹汤盛到小碗里,又搁在嘴边吹了吹,自己先吃一口,才递到李崇演身前:“陛下尝尝……”
  那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李崇演见她这么谨小慎微,心中安慰自己她到底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有什么歪心眼呢?左右住在后宫又飞不出去,他恢复笑意,就着她递过来的银匙喝了一口。
  ……
  容卿在昭和殿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带走了空着的玉碗,走出太极宫的大门时她才重重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托盘,她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笑意。
  将东西递给青黛,容卿再抬头时脸上笑意褪去,只剩冷然,她匆匆回了阁安殿,把所有宫人都遣出去,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寝殿,她站在床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觉得给那个人喂羹汤的手都显得恶心了。
  就在她这片刻失神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哪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抵在床架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黑影究竟是谁,那人已俯下身来,温热的唇瓣猛然贴上她的红唇,落下重重一吻。
  那吻是粗暴且掠夺的,攻陷她的防线,唇齿相抵,如同发泄不满。
  容卿被制着双手无法动弹,但她还是拼尽全力将身前的人推开,嘴中发出“呜呜”的呜咽声,那人终于放开她了,容卿怒极,扬手想要甩过去一个巴掌,却被他握住手腕,再次欺身向前,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怀里。
  她撞上了他暗沉又阴狠黑眸,就听他声音粗重嘶哑地问道。
  “父皇有没有碰你?”
  第15章 、皇后十五课。
  李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箍着容卿手腕,只有将她禁锢在自己眼前这样近的距离之内,才能勉强抚平一点自己发慌到近乎疯狂的心。
  尽管他不愿承认,从太极宫分开到现在,他的心一直被架在火焰上煎烤,苦痛难当。
  萧文石告诉他要懂得取舍,如果野心和女人之间只能选一个,他想自己能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这一生珍贵的东西太多,感情是他认为最不需要的。
  即便那份感情源于容卿也一样。
  可是当他看着容卿从自己身侧擦身而过,端着羹汤走进昭和殿之时,他的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一般,不能如常呼吸,连表面维系的冷静与淡漠都几近崩塌。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恐惧,像是有什么从指尖溜走,而他又抓不住。
  往回走的路上,他努力迈动沉稳的步子,努力克制住转身的念头,可脑海里却不停地闪着画面,不堪入目,并且愈演愈烈。只要一想到那个自小跟在自己身后的丫头有可能成为父皇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他就恨不得直接提刀将那个人杀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可是心头之恨,又源于什么呢?因占有的私欲愈加浓烈,还是因失去后悔的不甘扰乱心绪?
  被埋藏在心底的那个声音,悄悄地在告诉他一个没办法忽略的事实。
  “即便是容卿也一样……”
  不,其实不一样。
  但他讨厌这种不一样。
  “父皇有没有碰你?”李绩双手将容卿的手臂紧紧叩在床架上,让她动弹不得,一双游移不定的双眸充满审视,仿佛要将她从上到下看光了似的。
  事发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容卿甚至都不知道忽然出现侵犯自己的人到底是谁,待她看清那双眼睛,看清那个人,还未平复下砰砰乱跳的心,不知该作何神情来面对那个粗暴的吻时,便忽然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犹若身遭雷击一般,定定地看着他。
  而在她怔然仰望他的片刻,手腕上的力度却越来越大,李绩眉头微动,眼中烈火燎原:“为什么不说话?”
  他太在意这个答案了。
  容卿忽然觉得
  自己心中被怒火填满,他的语气在她听来,像是在羞辱她一样,怎么能就这样闯到她房间里来,做的第一件事是伤害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质问她的清白?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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