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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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是这般一来,旁人背地里少不得会嘀咕几句难听的话,可不得不说,有了名分那就上了皇家玉蝶,纵使她从前再有不堪,旁人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等时间慢慢过去了,人们也就慢慢淡忘了,她过往的那些事,又有几人能记得清楚?
  尤其是等太子将来即位后,她少不得会捞个有品级的妃嫔位子,那时,从前那些事就更不会有人说了。
  想到太子即位,林昌盛心头却又陡然一紧。
  因为他难免想到,如今父亲站队,是站到了陈王那头。
  作为朝臣,他如何看不出,陈王对抗太子,无异于蚍蜉在撼树。
  父亲今日不肯出来迎候,也是顾忌皇后跟陈王,唯恐惹得他们猜忌。
  可这般一来,就彻底开罪了太子。
  况且,待他小妹入了东宫,上了皇家玉蝶,那皇后娘娘可还能真正信任他们?
  想至此,林昌盛不由心乱如麻。
  林苑回到了她出阁前住的那院子里。
  一景一物还是从前的模样,可她踏进的那刹,觉好似觉得,上一回踏进时候,仿佛是上辈子一般。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皆在,只是下人疏于打理,有些草木凋零了不少。
  倒是院中的那棵上了年纪的银杏树长得还好,饶是冬日树叶落光,可那树干依旧笔直陡峭,看着还算雄伟。
  她的目光不由又看向银杏树旁搭的那红木秋千。
  恍惚中,似见到她长姐推着秋千笑看着年幼的她,又似见到她笑推着秋千温和看着咯咯笑着的瑞哥。
  “您要舍不得的话,待您的喜事办完后,奴才让人将这树移栽到您殿前,让您成天的都能见到它。”
  林苑收回了眸光。
  “不过棵树,没什么舍不得。”
  田喜忙应声道是。可却将这院中的景物跟摆设都暗记于心。
  林苑走进屋里,伸手缓缓抚在在厅堂里熟悉的桌椅摆件上。之后她也没让人跟着,独自一人进了里间,沉默的坐在窗边的编藤榻上。
  田喜在堂内走了一圈,不时抬手抹过台面案子,而后捻了捻手指。
  没在屋内待太久他就退了出来,招了院里奴才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是几声怒骂。
  林昌盛听得面红耳赤的。
  自打小妹出事后,这屋子就尘封了,父亲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处。今个太子冷不丁遣人来报,说是小妹马上就要回府,直待择日纳入太子府里,时间实在太赶,饶是他们已急三火四的遣下人收拾,可焉能这么快就拾掇利索?
  林昌盛正立那,解释也不是,干听着也不是时,院外传来些嘈杂的脚步声。
  他精神一震,赶忙出去查看,待见来人,不免就长松了口气。
  虽说他父亲未至,可好歹他母亲过来了,还带着他两个弟弟以及高氏、卢氏、杨氏一道过来了。
  陶氏带着几个儿子儿媳一入院,就见了那立在高阶上,捏着兰花指官腔官调的斥骂奴才的公公。
  田喜一见来人,瞬间堆了笑脸,上前道了声安。
  “当家太太,您怎过来了?都这天色了。”说着他抬眼望了下天,而后又殷切道:“还劳烦您且先在这等会,咱家得去回禀了良娣娘娘,看她是否要歇下。”
  陶氏强颜欢笑道了声是。
  田喜扭头回屋,然后就见了正扶着里屋门框,失神往屋外方向怔怔望着的人。
  见此情形,他便知不必再多嘴问了,直接又掀了门帘出去,请了陶氏几人进来。
  陶氏死攥着周妈的胳膊,颤巍的进了屋。
  打去年大病了一场后,她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
  从院子到屋里的这段路,她走的费力,有体力上的不支,也有精神上的压力。
  在进了屋,看见那立在屋里,那宛若雕塑的羸弱身影时,陶氏几乎瞬息卸了力,瘫了下身体。
  周妈几人慌忙的扶起她。
  陶氏强撑着精神看向前方,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不住的流。
  时隔一年,母女俩人再见,各种情绪在彼此心里翻涌。
  陶氏看向她的女儿。她的骨肉至亲,再熟悉不过的人,如今却好似隔了层纱,眉宇间的清淡疏远,无不在昭示着,母女之间再也回不去当初的温情。
  林苑也看向她的母亲。她觉得她应该是酸涩的,委屈的,应该是泪流满面的。可她的两目始终却是空洞的,便是过堂风吹过,也刮不下半滴泪来。
  或许是她的泪早就流干了。
  流干在了那年的家破人亡中,那年的生离死别中,在与家族的遗弃中,在与晋滁的博弈中,还有在那一次次被打压的磋磨中。
  如今至亲相见,她心底除了掠过淡淡的苦味,竟再品不出还有什么感受。
  她的目光从屋里其他几位亲人的面上慢慢掠过。
  几位哥哥神色复杂,几位嫂嫂面色各异。
  他们的想法她大概猜得几分,可再兴不起任何深究的念头。
  “扶太太过来跟我说会话吧。”
  对着周妈缓声说过这句,她转了身去,慢慢走进了里屋。
  陶氏由周妈搀扶过去,而后周妈躬身退出来,仔细阖上了屋门。
  田喜在外间招呼着其他人:“坐啊,来三爷还有其他爷,以及几位奶奶们,都快快请坐。来啊,给几位主子上茶。”
  被单独点明的林三爷打了个哆嗦。
  在田喜皮笑肉不笑的神色里,几个人如坐针毡。
  屋里,陶氏与林苑相对无言。
  陶氏难掩伤感的看她,几次想要开口,可满腹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榻上凉,你……你身子弱,莫要久坐。”
  最终陶氏是打破了屋里的沉默,艰涩的道了句。
  林苑落了眸光,细白的手指抚着那有些年头的编藤榻,半晌方道:“有毡子垫着,不碍事的。再说,也坐不上几回了。”
  “苑姐儿……”
  “太太不必多说,我都懂的。”
  她抬了眸来,清素的眉眼平静无波:“当时我那般情况,家里已经尽力了,太子从中作梗,你们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使不出来。”
  陶氏慌得忙往房门处看了眼,压低声音急道:“慎言。”
  “无碍,田公公知道分寸,他不会窥听的。”
  林苑拢了下身上的斗篷,平声道:“所以太太不必觉得自责,我也未尝对你们有过责怪怨恨之意。反而觉得,府上不掺和进我的事里,其实是件好事。”
  “我落魄未必是件祸事,辉煌其实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的目光落在陶氏身上。作为一个母亲,其实陶氏心中又如何不煎熬。短短一年里,陶氏的头发竟白了半数,老了不下十岁。与她说话的这会功夫,胸闷气短,抚胸咳了不下三回。
  “太太放宽心,好好养着病,其他的莫再多想。”
  林苑缓缓别过脸去,目光姻静的望着屋里摆件零落的博古架。
  “等过几日我打这离开后,日后应不会再回府了。太太不必多挂念,更不必打听我信或其他,只将我当做一门疏远的亲戚就罢。”
  这话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日后不必再走动了。
  陶氏心里一恸,忍不住就闷咳起来。
  隔着眸底强忍的泪光望向对面,只见那拢着绣金线大红斗篷的人安静的坐那,清素空灵,饶是衣裳浓艳的颜色也没能让她素白的面庞多几分色彩来。
  陶氏看着她,莫名有种感觉,总觉得好似见了深秋时节枝梢上的最后一朵花。那般的季节,开败的花,像是正在走向凋零。
  从前的苑姐儿也总是安安静静的,可那柔静的眸中却是蕴含生机;可再看如今的她,仿佛死水般的空洞,让人望了心惊。
  陶氏一慌,忍不住就去握她的手,可待握在手里,方觉那细手竟比她的手还瘦,还凉。
  “怎么这般瘦了……”
  她哽咽着就要慌忙去摸林苑的胳膊,可未及触到,林苑已抽回了手去。
  “养养就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话愈发让陶氏悲痛难当。
  她想问太子是不是给她受了磋磨,可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如何敢问出口来。
  只能劝她旁的话:“你要多看开些……瑞哥没了,娘知道你痛,想当初你那五哥没了时,我又何尝不是痛不欲生?正因如此,才生生熬坏了身子。”
  “苑姐儿,可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啊。能走出来的,多看看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林苑脑中勾勒着她的将来,是他们母子重逢的画面。每到夜深人静时,也只有想想这般温馨的场景,才会让她继续鼓足勇气过好第二天的日子。
  有时候她也在想,幸亏瑞哥活着逃脱了那场战乱,才让如今的她还能向往些美好的日子。如果瑞哥在那场战乱中没了……或许如今支撑她活下去的,就剩复仇了。看开些,又如何能看得开?
  陶氏见她面色似有些许神采,遂又试探的劝说道:“如今太子又力排众议,坚持给你名分,想来他是真心待你的。你也莫再去提从前,要知男人最忌讳这些,不妨多顺着些,日后要怀上个龙子皇孙的,也就苦尽甘来了……”
  林苑的面色又重新回归了平静无波。
  陶氏就忙不再说了。
  不知母女二人又静默的相对坐了多久,林苑轻声道了句:“太太,日后,莫再过来了。”
  陶氏强忍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待陶氏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时,林苑站起身来,对她道了句珍重。
  陶氏由周妈扶着,摇摇欲坠的离开。
  林苑望着那晃动的门帘许久。目光飘远,恍惚,好似穿越了时空,看见了她来到这个世上见到陶氏的第一眼时候的场景,而后随着时间缓缓流淌,与陶氏相处的一幕幕打眼前划过,直至此刻她悲痛含泪,摇摇欲坠离开的场景结束。
  入夜后,田喜见屋内的灯熄了,便招来人嘱咐了番,令其去太子那传信。
  晋滁这夜心情不佳的在房里踱步半宿。
  一来着实为长平侯府的怠慢而恼火,二来是她对长平侯府的的态度,让他心底生出些隐约的不安来。
  她对娘家做出绝交之意,纵是有部分原因是她娘家绝情在前,可他总觉得似还有旁的深意。
  翌日,正好赶上官员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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