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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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易桢”住的院子里竟然有老鼠,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天气转暖出来溜达了;还是这两天放进来的。
  杨朱真人其实可以理解颖川王轩辕昂这一系列鬼才操作,甚至能理解他相信“重病的人给两刀捅好了”。
  几乎是三百年前,北戎有位朝阳公主,据说十分貌美。杨朱真人年轻的时候也是那种典型直男,又没有对象,听说朝阳公主是天下最美的人,于是就无聊跑去北戎,想找机会见一见天下最美的人长什么样子。
  公主没见到,倒是遇见一位犯相思病病得快死的关姓年轻人。杨朱真人和他还挺有共同话题的,觉得他三观正得不行,又虚心又谦恭。
  结果这位姓关的年轻人就是朝阳公主乳母的儿子,恋慕上了朝阳公主,可是连见朝阳公主一面都做不到。
  杨朱真人是个正常的直男,正常的直男发现兄弟喜欢上一姑娘,都会给兄弟助攻,而不!不是去抢兄弟的姑娘。
  杨朱真人年轻的时候很不服输,关在屋子里鼓捣了一通,造出一种叫做“坤灵扇”的扇子,拿在手里可以遮蔽身形。
  最后的结局也挺好,这位关姓的年轻人后来还真的以战功迎娶了朝阳公主,杨朱真人还去喝了他们的喜酒,如愿见到了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不过他觉得朝阳公主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还是夸大了。
  但是杨朱真人要讲的故事还在后头。
  彼时北戎和北幽再启战端,武将关荣受命与北幽骑兵在洛水对垒。
  关荣十万人马,北幽骑兵三万。关荣居天险、本土作战、皇室驸马无人掣肘,有利条件都可以出本书了。
  但是关荣大败而回。这就是著名的“洛水之败”。
  当时关荣军中有个谋士,叫做申毅,给关荣出了许多好主意,但是关荣认为他的建议大方向是错的,并没有采纳,还认为他惑乱军心,把申毅给关起来了。
  关押申毅的狱卒听闻了此事,纷纷向申毅道喜,说申大人啊,你看我们这些天对你挺好的,你出去以后势必高升,务必带携带携我们。
  申毅摇头叹息,说你们懂什么,若是关驸马赢了还罢,如今他输的那么惨,我哪还有活路?若是你们真的念着我好,我身上的钱财都给你们,你们能不能去帮我提醒一下我的妻子,让她带着孩子快跑。
  申毅后来果然被杀,倒是狱卒挺讲义气,真的去提醒了他的妻子,于是他的妻儿逃出生天。
  杨朱真人那个时候已经和关荣完全没有联系了,听闻这件事还有些唏嘘,想着之前那个谦恭有礼的少年怎么享受了十几年权势,变成了这个样子。
  或许还说明了另一件事:认错是很难的。
  改变过去十几年一直根深蒂固相信的旧理论,再重新安装一套新的理论,这件事情是很难的。
  颖川王轩辕昂过去十几年都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恩人易白是个好姑娘,她救了他、她永远也不会骗他、!、她永远对他好。
  在无法否认“颖川王的恩人是易白”的情况下,让他认错是很困难的,他的错误的旧的认知系统会给他不断圆上逻辑。
  比如“良娣易白不是本来没病,是被捅两刀治好了”,更何况这个说法有权威(上品医修)背书。
  杨朱真人太闲了,给老鼠喂完馒头之后又思考了那么多,发现还只是中午,正思考要不要捏个隐身决出去郊个游踏个春,结果外面通报说良娣易白来看望桢主子您了。
  他这些日子里过于闲了,傀儡假身都捏了好几个,挑挑选选选了个看起来最像遭到虐待了的出来。
  如果是把真的人体易容成另一个人,难度系数为5。但如果凭空捏一个傀儡假身出来,难度系数为90,而且最多保持活人状态一盏茶时间。
  换言之,杨朱真人需要在一盏茶时间内让良娣易白把自己杀掉。
  好刺激的任务。
  其实她比小易还小两岁,小易还整天咋咋呼呼学剑跑路的,这位良娣已经结婚十几年小产过一次了。
  “姐姐,”良娣易白带来了丰盛的饭菜,满满摆了一桌,神色温柔:“我听说王妃苛待你,特意偷偷带人来看你。”
  得了吧,谁不知道王府后院真正说话有用的人是谁。
  杨朱真人捏出来的那个假人瘦得脸颊都凹陷下去了,也不说话,木然地坐在桌边。
  良娣易白心想,果然什么人饿几天都老实了,但是面上不显,依旧温柔地说:“姐姐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我下手的,原来是为了救我。”
  她还真认下了这个说法。
  她也还真的敢再次和“易桢”坐的那么近,不怕“易桢”再次捅她两刀。
  捏了隐身决坐在房梁上的杨朱道人一边感叹“富贵险中求”,一边看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良娣易白用随身带的丝帕搽了搽眼睛,更真情实感了,说:“姐!姐姐,你记不记得你少时在上京救过一个北戎男孩?”
  木然坐在桌边的“易桢”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记得。”
  良娣易白继续说:“我想起你之前常和我说起这事,想必是念念不能忘,我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便认真帮你去寻了人来。”
  嗯?怎么回事?难道这位良娣易白良心发现,要自爆真相了?
  【易桢:对了真人,提醒你一句,如果我二妹易白说什么她给你找了“易桢过去救过的人”,你不要相信她,我就救过一个人,就是轩辕昂】
  【易桢:以我二妹的性格来看,她说不定就诬陷你和那个男的私通,然后你就要浸猪笼了】
  杨朱道人:“……”
  这个世界对女性同胞的迫害真是太过分了!不止男性迫害,有的女性还当帮凶!
  良娣易白说完话之后很久,“易桢”才恍恍惚惚地抬起眼来,好像是太过沉浸在往事中,以至于整个人有些迟钝。
  她看起来如此没有攻击性,以至于易白都倾身过去,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你们俩单独待会儿吧,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易桢”却把眼神死死定在了她脸上,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救过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颖川王轩辕昂。”“易桢”的声音压得很低,附在良娣易白的耳边说:“妹妹,你偷我的东西,总是要还的吧。”
  刹那之间,良娣易白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尽。
  “易桢”脸上堪称木然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如此恐怖和疯狂,良娣易白呼吸都忘了,一个劲想往后退,但是袖子被“易桢”抓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易桢”很认真地朝她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两刀?”
  “两刀还不够,两刀怎么偿还我这么多年白吃的苦?白受的罪?”
  “但凡有机会,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她的眼睛定定的,眼白多过眼黑,像个傀儡一样,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残忍得要命:“你今!今日到这里来,就休想活着出去!我还活着,你就活不了!”
  良娣易白被娇养在暖阁中十几年,从来没有被吓成这样过。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拼命去掰开“易桢”的伸到自己脖颈上来的手指,尖叫着:“她疯了!她疯了!她说胡话!”
  “易桢”步步紧逼:“我说什么胡话?说胡话的不是妹妹你吗?这虚假的情爱你享用起来开心吗?他爱的根本不是你?你只不过是我的替身?明白了吗?”
  良娣易白疯狂摇头,试图去躲她不屈不挠要掐过来的手掌,不停地踢打着扑在她身上要掐死她的“易桢”,大声叫道:“她疯了!她要杀我!快杀了她!”
  “一刀毙命。”易白的心腹侍卫将尸体下的自己主子搀扶起来,低声回道。
  良娣易白有些愣愣的,她回想起小时候后母苛责她们姐妹俩,找碴子说她们犯了家法,要杖责她们,那个时候姐姐就是这么扑在她身上的,被后母打得背上都是伤,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就这么软软地陷在她怀里。
  易白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血还很热,她有点想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是那只是转瞬间的情绪,她强迫自己停下发抖,坚定声音,说:“唤曾函来,把你的刀给他,说人是他杀的。”
  曾函是易白给易桢找的“被救的北戎男孩”,他生活在北幽和北戎的边境,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年轻时和许多姑娘厮混,是个名副其实的渣男。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桢主子商量着报她的恩,找来了她多年以前救过的人,就是曾函。”易白一眼瞥见地上的尸体,对一边的侍卫说:“你把她脸划上几道口子,划得像打斗时误伤的,尸体太像我了,不舒服。”
  “曾函自知要死了,所以想拉几个姑娘下去陪他,桢主子就是这么死的,知道了吗?”
  第65章 喧哗之下(下)
  杨朱真人在“自己”的死亡现场待了好一会儿才走。
  他全程目睹了易白的谋划过程,甚至从易白这里不小心了解到了一点颖川王的政事机密。
  一百岁以后,杨朱真人就看破政治纷争了,决定再也不要掺合到人家的政治斗争里去。
  对,杨朱真人一百来岁的时候加入过一次政治斗争,一对亲兄弟争皇位,杨朱真人站的这边是弟弟,对面是哥哥。两兄弟争着争着,哥哥就被搞死了。然后杨朱真人辅佐的那位皇子就抱着被自己搞死的亲哥哥哭,哭着哭着就目露凶光,想搞死他们这些出主意的人给自己哥哥陪葬。
  杨朱真人:“……”
  得。你们兄弟开心就好,最好死后躺一个棺材。
  或许是因为那一次的阴影太大,后来杨朱真人遇见姬家那对兄友弟恭的亲兄弟时,都有点ptsd。
  “王爷多疑,若是你实在经不住拷打,就把牙齿里的毒包咬破,立刻毙命。”良娣易白垂着眼睛叮嘱道:“王爷在中洲无法顺利开拓势力,和衮州那个隐生道脱不了干系。这种毒包是隐生道中常用的一种,到时候王爷就会认为你是张苍派来的。”
  “反正王爷和那个衮州张苍早就是死敌,最近在中洲的人马还被那个张苍绞杀了不少……王爷最近夜不归宿不就是在忙这件事,张苍最近频繁地找他麻烦。”易白说:“这样你至少死了个痛快,不是吗?”
  跪在地上的男人连连磕头,口中答应着。
  “到时候王爷就会推测是张苍故意派人来恶心他,我和王爷主动认错,说是我识人不清才害了桢姐姐,王爷不会怪我的。”易白挥手让人把曾函押下去,继续对贴身婢女说。
  杨朱真人听完这一茬,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觉得张苍应该是发现了轩辕昂设计掳走易桢的事情,但是没能进一步发现易桢和自己换了身份。
  也就是说,张苍要和轩辕昂易白狗咬狗了。
  【杨朱真人:小易,我们好机智】
  .
  因为昨天晚上被惊雷骤雨吵醒,易桢第二天精神状况不太好,她沏了壶茶喝,决定待在室内背术法口诀。
  外面湿漉漉的,积着水,林子里的落叶和泥土堆积,一踩一个脚印,也确实没办法出去练剑。不过好在外面阳光明媚的,估计积水也积不了多久。
  中午又是李巘道长带了饭上来,海米炖冬瓜、干炸小黄鱼,还有小白菜汤。
  “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水果吗?”李巘道长问。
  易桢依旧戴着帷帽,想了想,说:“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主要是她不清楚洛梁城产哪些水果,她要是随口说个本地不产的水果,万一这位原书男二跑上几千里给她找水果呢。
  不好。造孽。
  虐文的男二都是些小天使。
  “我今日去拜见了县学的熊大人。”李巘说:“他答应让我们去查洛梁二十九年前的县志,你今日方便出门吗?或者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易桢连忙答应:“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可以去!”解决了无间蛊的事情,她立刻就跑,绝不在道长眼前晃悠。
  于是他们当日下午就出门了,临走之前,易桢还专门发消息给杨朱真人,提醒他小心易白往他头上安奸夫。
  这是易桢第一次真正生活在一座古时候的城池里。
  以前在姬家,虽然也去过博白山,但是身边永远跟着十几个奴仆,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
  “洛梁城是北戎边境最大的城市。”李巘介绍道:“城里一道洛水,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
  易桢好奇地隔着帷帽四处张望,问道:“不是说城里在闹袖引小僧吗?怎么这么多人、这么繁华啊?”
  李巘说:“袖引小僧都是晚上出现,而且来的又不频繁,还不害人,造成的影响不大。更何况这种古城的人早就习惯这些神神鬼鬼的了。”
  洛梁城里很多茶馆,档次差别很大,最常见的茶铺就是街角摆几张桌子,悬着盏灯笼,插着几朵时鲜花朵,炉子上专门烹着上好的雨水。
  “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去喝茶。”大约她好奇的目光太明显了,李巘主动提议道:“县学的熊大人也很爱喝茶,我们顺便请他去,算还了这个人情。”
  易桢点头。
  县志放在县学里,县学旁边恰好就是……烟柳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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