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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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艾心头“咯噔”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可转念一想,她当即把内心莫名滋生出的那丝心虚压了下去,硬着头皮说了实话:“花现在应该在沈北那儿。”
  气氛再度陷入冷凝,似乎连耳畔的嘈杂喧闹都停歇了一刹那。
  “我的花就那么入不了你的眼么?”季凡泽的声调更低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抬眸看,钟艾也能想象得出他目光里的愠色。不是那种直白、赤`裸的暴怒,而是这男人明明已经恼羞成怒了,却依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矜傲姿态,一字一句都像是站在高处质问她。
  可该闹脾气的人,貌似不应该是他吧?
  钟艾才是那个该动气的人。
  人就是这么奇怪。
  对于自己毫不在意的人,无论对方如何欺骗你,你都可以一笑置之,权当自己倒霉了。可对于你坦诚相待的人,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隐瞒,也会被无限放大,甚至上升到欺骗的层面。随之,懊恼、难过和失望亦会发酵到令人不可思议的程度。
  稍一没忍住,钟艾肚子里憋了一天的那团火,就“嗖”一下被季凡泽撩着了,“像你这种连身份都对我隐瞒的人,难不成还指望我把你送的花收起来风干,然后留作纪念吗?”
  “……”来往的人都在看她,只有他不看,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无视对方越来越阴郁的眸色,钟艾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继续道:“你说喜欢我,但你的喜欢,完全不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你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因为心血来潮或者有钱任性……我拜托你换个人‘喜欢’行不行?”
  ……换个人喜欢!
  这女人居然让他换个人喜欢!
  原来,不只是他的花入不了她的眼,就连他这个人也入不了她的眼。
  夏风拂面,却吹不散任何窒闷的心情。
  她这副不算凌厉的声音像小刀一般锋利,狠狠地剜进季凡泽的心脏,疼得他差点突发心绞痛。
  他该怎么告诉这个女人——她说错了,错得离谱。
  当季凡泽第一次踏进钟艾的诊室时——
  于她,他只是个陌生人;
  于他,她却是存在于记忆中许久的人。
  在记忆与现实重叠之前,季凡泽根本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主动追求这个女人。他自认为不是感情丰沛的人,甚至从未仔细梳理过自己对钟艾的感觉,以至于就连那份独家记忆被岁月增添了更多、更深刻的情感,他都没有意识到。
  如果不是那一次被她误认成“病人”,他或许永远不会跟钟艾有任何交集。他们的世界本该是两道平行线,笔直、没有分叉,然后通往不同的路。但感情这条路就是如此奇妙,它永远没有预设的路线和轨迹。在怦然心动的那一刻,也许你根本不会料到下一步会往哪里走,又该怎么走。
  季凡泽也不例外。
  短短的一瞬间,他好像思考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清楚。果然,单身太久,对感情这种事还真有点驾驭不了。
  开口说话时,季凡泽那双墨黑深湛的眼眸在钟艾的眉目间扫过,最终停留在她的眼睛上。可他的语气十分寡淡,似乎连辩解都提不起兴致:“难道你不知道十八朵玫瑰的意思么?”
  明明抛出个问题,他却一副不执著于答案的样子,问完调头就走。
  最后一抹余晖跌落在地平线下,钟艾怔怔僵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浸淫在一片灰暗的色调中,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形形色`色的人潮,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太晦暗,衬得他那抹颀长的背影多了几许落寞。
  季凡泽亲她那次、表白那次,都是钟艾先转身落跑的。所以她从不知道眼睁睁地瞅着一个人黯然离去,竟是这样一种感觉——五味杂陈。
  钟艾揉了揉眼睛,只觉得从眼角眉梢一直到心脏的部位都酸酸的。明明错的不是她啊,可她怎么陡然有一种说错话、做错事的感觉呢!
  她耷拉着脑袋,一矮身钻进车里,“砰”一声关上车门,像是一只挫败的乌龟,缩进厚厚的龟壳里。
  握着方向盘,她的双手一点一点收紧,却没有发动车子。
  钟艾的性情温顺,几乎没跟什么人吵过架。在她的认知中,吵架就应该火炮齐发,然后两人打开天窗把该说的事儿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刚才也确实这么做了。吼出那番话时,她的心口像是开了一道闸,本来以为连日来积累的焦躁和疑惑都会倾泻而下,变得拨开云雾般清明。
  可结果不尽然,她心里反而更堵得慌了。
  唉,跟那男人怎么连吵个架都这么累心呢!
  钟艾突然有点怀念起季凡泽还是“神经病”的日子了。那时,念着他脑子有病,她处处让着他,不跟他怄气。可惜,从昨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虽然季凡泽一直没干过什么正常事儿,但从医学角度讲,他确实是个正常人,这反而令钟艾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了。
  搓了搓脸蛋,她抹平了脸上的表情。
  比起季凡泽收到车钥匙,更糟糕的还是……沈北。不知对方冷不丁看到那么一盒花会作何感想,钟艾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想要跟沈北解释一下。
  工作时间,钟艾的手机一般都会调静音。这会翻开一看,她才发现微信里有一条私信,是十分钟前发的。
  沈北:不好意思,我今晚加班,没办法帮你取车了。
  钟艾的眉毛拧了拧,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这就是沈北啊,就算他什么都猜到了、就算他的心思比谁都澄明,却还是会为了不让她尴尬,而选择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把问题一笔带过。
  钟艾拄着头忖度片刻,也没有点破,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退出界面,她正欲把手机扔回包里,手上的动作倏尔顿了顿。
  像是蓦然想起什么,钟艾点开搜索引擎,快速输入几个字:十八朵玫瑰,含义。
  度娘很快帮她科普了,直勾勾地瞧着“真诚与坦白”这两个词组,钟艾心中的某根弦忽的就被撩拨了一下,微微颤动。
  季凡泽这是在跟她道歉么?
  钟艾懊恼地敲了敲脑袋,妈蛋的,她怎么这么没情趣啊,居然不知道几朵破花还有这层意思!
  **
  mark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自从几天前,大boss从市电视台的停车场开走一辆破红车之后,他的情绪就越来越反常了。
  总裁办公室里,那张从欧洲进口的白橡木办公桌完全成了摆设。电脑开着、文件也摆在手边,可季凡泽那双如黑曜石般幽深、干净的眼睛,却好像没有落目之处,就这么垂着眉眼,干坐在桌前。
  如果他一直这样一副清心寡欲、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倒也没事,mark自当落得清闲了。可糟糕的是,每天季凡泽都要发几次脾气,间歇性的,很准时。
  最可怕的一次,是mark为了帮大boss营造一个温馨的办公环境,特别让秘书准备了鲜花。秘书小姐是个时尚潮女,托男票专门订购了从法国空运来的香根鸢尾花,粉色的一大簇,插在mark从淘宝网购的一只同色系高脚花瓶里。
  哪知季凡泽一看到花,当场黑了脸,不仅冷声勒令mark把花和瓶子一起扔掉,还罚他周末加班。
  老板心,海底针,生生把mark拖成了一枚苦逼。他深深觉得若是不治好老板的神经病,下一个被逼疯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午休时间,mark赖在秘书室不走。
  秘书室一共三个女人,私底下按年龄分为大秘、中秘和小秘。她们归总裁办管,比特助mark的职位低几级。但危难关头,大家也顾不上阶级之分了,纷纷愁眉苦脸地吐糟老板最近的劣行。
  “对了,你们有认识的心理医生么?”mark灵光一现,突然转移了话题。
  季凡泽之前说过要给高管举办心理辅导课程,在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的今天,很多大企业都推出了类似的举措,毕竟关爱员工的身心健康是好事儿。可是不知为何,大boss只提了一次,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下文。
  此刻想来,mark觉得最需要降火的人非老板莫属啊。
  大秘、中秘低眉思忖间,正伏案涂指甲油的小秘已经快人快语道:“我们找的医生没用啊。”
  就在mark展露出疑惑表情的一刹那,小秘对他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说:“你要是能找到‘那个人’来给大家上课,我保证你能升官发财。”
  “‘那个人’是谁?”mark一脸渴切地看着她那只红色魔爪。
  小秘嘚瑟起来,掌握情报的人永远是老大,她翘着二郎腿,吹了吹未干的指甲油,“据我观察,每个星期五早上,季总都会看《健康go go go》,节目里有个女嘉宾是心理医生……”
  “……真的假的?!”这么说,季总有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当然是真的了!季总看到那个女嘉宾都挪不开眼呢!”八卦嘛,总要说得夸张点,其实小秘也只看到过一次,就是杜子彦带着海港城二期设计图来的那次。
  “啪——”地一声脆响炸开,mark如醍醐灌顶一般猛地一拍大腿,“找人什么的,这都不算事儿好吗!就算用扛的,我明天也一定会把那个女的扛来。”
  哼着小曲出门,mark在中途驻足回头,追问了句:“对了,那个女医生叫什么?”
  “钟、医、生。”小秘眨眨眼,她应该没记错吧。
  ☆、蜜方十七
  初夏的晨光是带着温度的,但不是那种恼人的燥热。夜里一场绵绵细雨,润湿了干燥的空气,也把晨曦晕染得更加温煦。大片大片的白云漂浮在天边,仿佛柔软的棉花糖,遮住整个世界。
  可驱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钟艾的脸色一点也不好。
  这几天,她一直被一件事情困扰着——
  她究竟该不该主动跟季凡泽示好一下呢?
  到底是女人,无论嘴巴再怎么死硬,内心总有柔软的一面。十八朵玫瑰的花语,仿佛洗脑神器,连日来总是时不时地入侵钟艾的大脑,久久挥之不去。连带着,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招人待见了。毕竟季凡泽已经向她道过歉了,只是碍于他的方式太闷骚,而她又太没情趣,导致钟艾当时没懂他的意思。
  对于两人目前这种类似于冷战的诡异状态,钟艾颇为头疼。如果随便动动手指头发个短信给他,问候一下“你最近好吗”、“工作忙吗”等等,会不会显得手法太粗糙了?
  可惜,时间不等人。
  不待钟艾琢磨出一个能与这男人的闷骚行为相媲美的示好方式,她的糟心事儿突然来了。
  事情发生在昨天快下班的时候。
  薛教授一个电话把钟艾叫进办公室,指派给她一项特殊的任务:外出给客户讲座。钟艾忍不住默默吐槽,薛老现在什么工作都接,真是在商业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完全没节操了好吗!
  不过话说回来,诊所有那么多医生,薛教授为什么偏偏要把这项工作交给她呢?
  不给钟艾一分一秒消化的时间,薛教授已经报出了这位所谓的大客户——
  ……海港城?!
  ……季凡泽的地盘?!
  “这个客户很重要。对方有什么要求,你务必满足。”薛教授笑得慈眉善目,不忘煞有介事地嘱咐一句。
  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满足季凡泽啊!
  钟艾根本不记得她是如何惨白着脸走出薛教授的办公室的,她的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里,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那个男人故意安排的?
  季凡泽那日黯然离去的背影就这么再度冲进钟艾的脑海里,如同上了紧箍咒一般。对于那位锱铢必较的男人,她的神经想不绷紧都不行了——
  那厮不会是在找机会报复她吧?
  海港城距离钟艾的住处只有五分钟车程,揣着这种十分复杂、略微忐忑的心情,她把车开进shopping mall的地下车库,停在停车格里。
  薛教授提前给了她对方联系人的姓名和方式。钟艾锁上车,正要拨出那人的电话,有个男人已经远远地朝她挥手跑来。
  “钟医生?”对方呼哧带喘、不太确定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mark已经在网络上看过n遍《健康go go go》的视频,但钟艾本人的模样,跟镜头前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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