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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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近, 没过多久,前厅的门轰然被推开,竟是龙卫四厢都指挥使陈清亲自领兵前来了!
  四名死士拔剑抵住四人的喉咙, 方正言喝道:“你们再前进一步,我当即让他四人命丧黄泉。”
  龙卫属于上禁军,非天子下旨不能征调,陈清此次前来营救李维,亦是奉天子面谕,他当然要顾全李维等人的安危,闻言忙给一众龙卫下令:“你们都向后退一步。”
  陈清冷声对方正言道:“景仁寺的一众番僧已全部被龙卫捉拿,你手上已经没有底牌,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省得牵连亲族。”
  方正言忽得大笑:“亲族,我父母十年前已经死在岭南新州了。至于其他亲戚的死活,我并不在乎。俗话说得好,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陈清微微皱眉道:“事已至此,你到底想要怎样?”
  “很简单,让苏宜这个老匹夫过来,用他的一条命,换李学士等人的命,这个买卖相当划算吧。”
  方正言此时的面目颇有些狰狞,陈清对早年方确与苏宜的纠葛,也略知一二,但方正言这些年为人低调,行事一向循规蹈矩,在一众中层官吏中并不起眼,没想到内心居然藏着这么大的怨念。
  陈清内心一动,转过头去给后面的龙卫使了个眼色,又放缓了声音对方正言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这样,我派一名亲卫去请陛下的示下,你看如何?”
  方正言愣一下,后面的龙卫抓住这个时机,搭箭向那四名死士射了过去,四名死士应声倒地,张权抓住这一时机,一手拉了李维、一手拉了刘景年,迅速向门口跑了过去,他们暂时安全了。
  另一名死士见薛盈也要跑,一把拉住她,拔剑便欲向她手臂刺去。
  “慢着。”李维高声阻止道:“把薛娘子放了,我过去替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陈清万万没料到李维竟然为了一妇人再次身涉险境,低声劝道:“我看方子城的样子着实有些疯狂,千金之子戒垂堂,李学士可要三思啊。”
  比这更令人吃惊的是方正言的表现,他忽得拔剑怒骂那名死士:“谁让你去伤害薛娘子的?”
  那名死士不由愣住了,半响方喃喃道:“小的只是不想让她逃走而已。”
  李维也愣了一下,收住想要前行的脚步,提高了声音道:“子诚也算堂堂男儿,抓着一个女子紧紧不放算什么意思,你过来,你我也算相交一场,我有话对你说。”
  方正言迟疑一下,终是冷声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
  李维回头对陈清道:“烦请陈指挥使领着龙卫先退出去。”
  陈清低声道:“李学士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是一帮亡命之徒,狗急跳墙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李维冷声道:“我自有主张,一切后果都由我自己承担。”他转头对道:“我让龙卫退下,你先放薛娘子出来。”
  方正言沉默片刻,终是对一旁的死士道:“放薛娘子出去。”
  那名死士急了:“这位狗官明显对这个小娘子十分在意,阿郎此时放人,岂不是失去了最后一个筹码?”
  方正言再次冷声道:“放人。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
  那名死士叹息一声,一把将薛盈推了出去,她终于安全了。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前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维缓缓从中走了出来,沉声对陈清道:“方正言已经束手就擒了,陈指挥使带龙卫进去吧。”
  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于无形,四人离开方府,刘景年心下一松,话也多了起来,好奇问道:“子京与子城说了什么,他居然放弃了抵抗。”
  李维的神态却丝毫没有逃离大难的轻松,沉默片刻道:“没什么,只是晓以利弊,劝他不要负隅顽抗而已。”
  薛盈也像是有心事,一路上只是愣愣的,李维沉声问道:“你在想什么,问你话你也不回?”
  薛盈这才回过神来,皱眉道:“我在想刚才那名死士想要刺伤我,为什么方学士反要呵斥他,我和方学士也没有很深的交情啊。”
  李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此事我也不解。不过……”他随即出言相劝:“眼下别想这么多了,折腾了一天,你晚上也没睡,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薛盈虽然内心困惑,不过她本是豁达的人,回家睡了长长的一觉后,也就不再执着此事。此时沈瑶也从府衙中放出来,瓠羹店很快便要重新开张了。
  为了给沈瑶接风兼压惊,薛盈今晚打算下厨做几道拿手菜。
  此时正是六月黄上市的季节。六月黄即是刚刚经过第三次脱壳的童子蟹,一向以壳薄肉嫩黄多著称。她今日打算做一道生炒蟹。
  薛盈取了五六只不大不小的青蟹,认真冲洗干净,揭开蟹盖,摘除腮、沙袋和心脏等部位,一刀切成两段。将葱姜切丝,花椒、胡椒、莳萝粒分别放入研钵研碎备用,又将新鲜的嫩毛豆剥壳,留着做这道菜的配料。
  接下来,薛盈将蟹身裹上一层绿豆淀粉,起锅加油烧热,将螃蟹放入锅中旺火爆炒,蟹身很快变成金黄色,螃蟹特有的鲜香扑鼻而来,她随即放入葱姜和花椒、胡椒、莳萝粒和嫩毛豆煸炒,洒入适量的盐,再加入黄酒略微焖煮收汁,一盘生炒蟹便做好了。
  薛盈早上刚从集市上买了一捆嫩芦蒿,打算再搭配做一道芦蒿菜。
  这道菜的做法很简单。先制作肉臊。将猪肉去皮切成肉丁,葱白切小段。炒锅烧热后倒油,放入肉丁,加黄酒、酱油煸炒,炒至猪肉色泽金黄后,放入花椒末、葱白和适量的醋、盐,便可以盛出备用了。
  接下来将芦蒿洗净,去叶只留茎,均匀切成长段,起锅加水烧沸,滴少许油,放入芦蒿段略焯,变色后即捞起装盘。在芦蒿段上滴入少许麻油和醋,加入少许盐搅拌均匀,再浇上刚才炒好的肉臊,便可以上桌了。
  薛盈特地取出珍藏的一坛玉冰烧,给沈瑶和张青斟满,起身劝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沈娘子的嫌疑终于洗除了,咱们店明天就要重新开张,这段时间你们都受累了,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瑶和张青忙起身亦将杯中酒饮尽,沈瑶笑道:“这些日子娘子为了洗清我的冤屈,一直在外奔走,也受累了。娘子放心,咱们店的一些老客听说明日要重新开张,十分高兴,都说一早便要来捧场呢。”
  薛盈笑了:“今后还要仰仗大家,希望大家向以往那样同心协力,把瓠羹店经营好。螃蟹放凉就不好吃了,大家赶紧动筷子吧。”
  张青有些饿了,先夹了一块螃蟹品尝,六月黄的蟹黄极多,呈半流质状,一口咬下去,蟹壳又软又脆,蟹黄在口腔爆浆,螃蟹特有的鲜美丰腴在舌尖萦绕。因为加入了花椒、胡椒和莳萝,还带着几分麻爽。吃一块炒蟹,喝一口玉冰烧,简直是人生难得的享受啊。
  沈瑶不大喝酒,喜欢拿炒蟹配米饭吃,又鲜又辣的炒蟹简直是米饭杀手。而经过炒制和焖煮的毛豆,不动声色的吸收了螃蟹的鲜甜爽辣,还带着豆子的清香,吃起来同样十分美味。
  薛盈却对那盘芦蒿菜很感兴趣,芦蒿的口味辨识度很高,甫一入口,一股浓浓的蒿香便充斥在口腔,是初夏特有的清爽味道。而肉臊肥美香辣,与芦蒿一清爽,一甘腴,二者堪称绝配,给这道菜带来了更丰富的味道。
  按桌果子是薛盈前几日刚做的樱桃煎。是将樱桃洗净去核后,加入糖霜、蜂蜜熬制而成的,口感又酸又甜,吃起来特别开胃。最妙的是,做樱桃煎可以析出大量的果汁,加上凉开水和适量冰块,便可以做成樱桃饮子,冰凉酸爽十分解暑。
  三人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又喝完杯中最后一点樱桃饮,满足地叹了口气,初夏的螃蟹、芦蒿和樱桃,果然分外美味啊,而薛家瓠羹店,也终于要否极泰来了。
  沈瑶和张青收拾完碗筷,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沈瑶匆匆出去开门,竟是刘景年来了。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薛盈心中难免纳闷。
  作者有话要说:  悬疑情节到此结束,下面开启恋爱和探寻女主身份的情节。话说作为写美食文的码字机,我真的尽力了。女主连被抓住都不忘带雪花酥,且一放出来就准备一桌菜……感谢在2020-06-30 10:47:37~2020-07-01 10:2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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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薛盈上前张罗道:“刘御史来的不巧, 我们刚刚吃完晚饭。还好樱桃饮子还有剩余的,味道很好呢。”
  薛盈将樱桃果汁加了冰块,盛入杯中递给刘景年, 他却只象征性的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这不符合刘景年老饕的个性呀。薛盈好奇问道:“可是这饮子太酸了, 要不我再加一些糖?”
  刘景年轻咳一声道:“不必了, 这樱桃饮子挺好喝的, 我今日来, 是有事情对薛娘子说。”
  “哦。”薛盈随口问道:“何事呀?”
  刘景年略显尴尬地看了看一旁的沈瑶和张青。沈瑶是个聪明人,忙笑道:“店里明日重新开张,我还得去清点一下食材呢。”说着, 给张青使了个眼色, 二人随即走开了。
  刘景年今日着实有些古怪,薛盈诧异地看了他一看,却见他清了清嗓子道:“薛娘子恕我冒昧。你我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的品性想必你也很清楚。拙荆身子不好,我夫妇至今膝下无子, 一直想纳一位贵妾。我一向仰慕薛娘子的人物品貌, 不知薛娘子对我是否有意?”
  薛盈一向把刘景年当作一位热心的朋友,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不由当场愣在那里。
  刘景年还以为薛盈还在犹豫考虑,于是再接再厉劝道:“薛娘子尽管放心, 我这次来求亲是有绝对诚意的。家母和拙荆也一直在为刘家无子而苦恼,这次纳妾也征得了她们同意。你进门后,她们断不会为难你。还有, 成亲后这家瓠羹店依旧是你的产业,刘家也绝不会干涉的。”
  真没料到刘景年居然喜欢自己,还把这些都替自己想好了, 薛盈终于如梦初醒,忙道:“刘御史,我们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是不想和你成亲的。”
  对于薛盈这个回答,刘景年并未表现出太多惊异,他凝视薛盈片刻反问道:“为什么?”
  无论如何,刘景年对自己是坦诚的,自己无疑也要对他坦诚,薛盈迟疑片刻,终是直视他的眼睛道:“一方面是我不想嫁人,另一方面,我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人是谁?”刘景年脱口问道。见薛盈低头不答。忽又自失一笑道:“薛娘子不必说了,我这个人虽然冒失,但并不傻,我知道薛娘子的意中人是谁了。”
  这情形着实有些尴尬,薛盈忽然脸红了。
  刘景年沉默片刻道:“只是他出身世家望族,更兼少年高位,前途无量,薛娘子和他并不匹配,日后即便嫁给他,必定也要受些委屈。这其中厉害,你可要仔细思量。”
  薛盈觉得心里涩涩的,良久终是道:“我喜欢他这个人,与身份地位无关。我也没想嫁给他,只是能时时与他见面,一起吃美味的菜肴,便也满足了。”
  刘景年也觉得心里涩涩的,沉默片刻道:“薛娘子是霁月光风之人,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也罢,我也不多叨扰了,就此告辞,愿薛娘子今后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言毕,竟是起身走了出去。
  刘景年走后,薛盈心里一直乱乱的,胡乱洗漱后睡下,却一直睡不踏实。好在瓠羹店第二天便要重新开张,薛盈忙着迎来送往,制作菜肴,很快便把这些小心思抛诸脑后了。
  这一天来客格外多,一直到将近亥时,店中才算渐渐冷清下来。沈瑶、张青、薛盈三人忙碌了一天,连晚饭也没顾上吃,此时才觉得有些饿,薛盈打算煮红丝馎饦做晚餐。
  红丝馎饦是使用生鲜虾和面。生虾洗净后剥出虾仁,虾汁用小碗收集,虾壳盛起备用。
  薛盈将虾仁斩成泥,取出适量面粉撒少许盐拌一拌,再放入虾泥和虾汁开始和面。因位虾本身含有水分,揉面时只需加少量的水即可,和好的面团呈粉红色,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在等待醒面的时间里,薛盈开始着手准备鲜汤。取一块鸡胸肉剁成泥,与虾壳、虾泥、姜片一起入锅,加入适量清水煮开,在小火煮一会儿,薛盈小心地将姜片和虾壳捡出来,在鲜汤里加入少许盐,汤头便做好了。
  那一厢面也醒好了,薛盈将面团擀成一张大面皮,再对折两次,用刀切成稍细的面条。起锅加水烧开后下面条,稍煮一会儿熟了后,用笊篱捞起过冷水,盛入面碗中,浇上热腾腾的鲜汤,再放入几只煮熟的鲜虾,几片煮熟的油菜,红丝馎饦便做好了。
  此时店里食客已经聊聊无几,薛盈将面碗端到食案上,招呼沈瑶张青二人来吃,不料李维竟推门进来了。他笑对薛盈道:“你们在吃馎饦?香味这里都闻到了,也给我煮一碗吧。”
  经历了这么多事,薛盈再次面对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忙转过身去道:“还剩下一点面,我再去煮一碗。”
  等到薛盈将煮好的馎饦端到李维面前时,沈瑶发现,平日一直冷着一张脸的李维,今日自一进门开始,嘴角一直向上翘起,不由纳闷道:这位面瘫脸今日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居然这么好。
  那碗馎饦看上去十分养眼。面条切得细细的,颜色粉粉嫩嫩,鲜虾鲜红、油菜青碧,汤头清澈,无一不在挑逗着人的食欲。
  李维夹了一根面条送入口中,与一般的面条不同,因为加了鲜虾汁,口感并不十分筋道,而是略显柔糯,麦香与虾肉的鲜香融为一体,让馎饦的味道层次更加丰富。看来任何食材经过薛盈的妙手调制,都能呈现出意想不到的美味呢,想到这里,李维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一连吃了几根面,李维又喝了一口汤,因为混合了鸡肉和虾泥,味道既鲜甜,又醇厚,果然用鲜虾和面做成的馎饦,还是最适合搭配虾肉和鸡肉熬制的鲜汤。坊间有的食铺搭配猪羊清汤,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不知不觉中,李维已经把大半碗馎饦吃下肚,看到薛盈一直呆呆的不怎么动筷子,不由问道:“这馎饦做的很好,你怎么不吃?”
  薛盈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暗暗告诫自己:原本是坦荡直率的人,怎么今日见到他反而扭捏起来?不行,千万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忙低下头来吃面。
  沈瑶见李维的目光一直在薛盈身上打转,薛盈的脸又呈现出可疑的红色,便也看出一点端倪了,匆匆吃完碗里的面,咳嗦一声道:“厨房还有些乱,我去收拾一下。”说着,便给张青使了个眼色。
  张青愣了愣道:“你先去,等我吃完这碗馎饦再去帮你。”
  沈瑶此时只恨他迟钝,忙低声道:“明早的食材还缺一样蛤蜊呢,你还不赶紧出去买。”说完,一把将他拽走了。
  此时店中客人都走光了,便只剩下李维、薛盈二人。李维吃完自己碗中的馎饦,看着低头只顾喝汤的薛盈,越发显得笑容可掬。
  薛盈虽然一直低着头,却能感受他炽热的目光,此时忍无可忍,终于抬起头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蜜不成?”
  李维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轻笑道:“你嘴上有一点虾泥。”
  薛盈愣了一下,匆匆拿帕子擦掉虾泥,又将前几日他送给自己的帕子还给李维:“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李维却并不伸手接过,反而轻笑道:“一副帕子而已,你我之间,何必又分彼此。”
  薛盈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啐了一口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谁跟你不分彼此。”言毕起身便要走。
  谁知李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沉水香混合着皂角香,夹杂着年轻男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薛盈只觉得心跳如鼓,呼吸也急促起来。却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你对平甫说的那番话,我都已经知道了。”
  薛盈的脸再一次红了,想要将他推开,可是他的力气极大,反而将自己抱得更紧,低头吻了下去。
  那时让人无法抗拒得一个吻,初时带着几分试探与温柔,后来就变得坚定而热烈,一如他炽热的唇,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腿脚都有些发软,只得反手抱住他。
  他将她抵到墙壁上,她唇舌之间清甜的气息让他再一次失去理智,他在她耳边喃喃道:“阿盈,嫁给我好不好?”
  他见她只是闭目不答,便再一次吻上去,肆意品尝她的味道。薛盈调动自己仅存的那点理智,用力将他推开,低声道:“阿郎少年高位,前途无量,我只是区区一名厨娘,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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