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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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手让下人退下去之后,陶氏拢着眉头,疲惫地对海妈妈说道:“你说怎么有这样的消息?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空穴未必来风,这样的传言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陶氏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但是,她心跳得厉害,怎么都平静不了,总觉得细心想的话,并非没有理由……
  海妈妈张望着四周,压低了声音,谨慎地说道:“太太,老奴暗中查探过了,却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至于族老一事……老太爷院子的消息,向来是严密的。”
  海妈妈在听到这些碎语后,就想办法去查探源头,却没有什么结果。
  陶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且仔细盯着他们,让他们紧闭口风,断不能让三爷知道这个事情。”
  不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三爷现在正在养伤,出现这样的话语,绝对有人居心叵测。
  流言蜚语最伤人,她绝不允许这些影响了她相公的身子和心情!
  可是,陶氏能管得住映秀院的下人,却管不住院外的人。最终,叶安世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在明照湖闲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老太爷原本是打算将三爷除族的,只不过因为三爷平安的回来了,才没有这么做。”一个婆子满是好奇说道。
  “当然听说了,现在府中全部人都知道了。啧啧,大户人家真是什么事都有,可惜没有好戏看了。”另外一个婆子立刻回道。
  “说得也是,太可惜了,不然就热闹了……”
  婆字们说得高兴,根本就没有发现,九曲回廊的转弯处正站着叶安世,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耳朵。
  待婆子说着走远后,叶安世便看着跟着的何常,淡淡说道:“说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常暗暗埋怨着那两个嘴碎的婆子,知道这事瞒不住了,想了想便如实说道:“三爷,事情是这样的。府中近日有了一些闲言闲语,说是老太爷……”
  第104章 子疑父
  末了,何常这么说道:“三爷,这肯定是他们胡乱说说而已,肯定不是真的,三爷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养伤为紧。”
  三爷身上还有伤呢,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若三爷因此心情沉郁,落下什么病根,那就太不好了。
  叶安世没有说话,此时他面容沉静,竟显得这些伤痕格外明显起来。
  虽则面上不显,然而他心潮起伏不止。
  除族?这是流言碎语,还是父亲曾经的真正打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些传言的事情,他不可能去问父亲,也不能得知实情究竟如何。
  如果是假的,那肯定是有人想让他不好过;如果是真的……
  难道自己在缇事厂大牢遭难的时候,父亲心中想着的,不是如何营救自己,而是打算将自己除族,以保存叶家?
  从理智上来说,叶安世知道父亲身为叶氏族长,会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心还是难受不已。
  父亲,他是他的父亲啊!
  此时,延光院中的叶居谯极为震怒,正在大声呵斥着管家刘方:“查不到闲言的出处?办事不力,实在让老夫失望!”
  叶居谯对刘方一向倚重,极少有这么重的训斥,可见他心中怒火难平。
  他一方面觉得管家办事不力,另一方面也觉得长媳朱氏管家不严,竟由得府中乌烟瘴气,到处在说着这些话!
  没错,叶居谯自己也知道了这个传言。哪怕这是他之前差点就做下的事情,可这会儿时过境迁,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叶安世已经平安出来了,还赢得了许多朝官的赞誉。尽管他曾经恼怒这个儿子可能为他带来的灾祸,但这是之前的看法,现在他的心情还算满意。
  除族这一事,本就是不能声张的,不然他也不会让族老秘密前来。可是,事情都过去了,怎么会在此时漏出了风声?
  脸面谁都想要的,尤其对叶居谯而言。
  在事情还没有定断的时候,打算将犯错的儿子除族,尤其是这儿子还是仗义执言,这说出去实在太难听了。
  叶居谯恨不得将这事遮得密密实实的,怎想着会弄得府中都知道?难怪他会如此震怒了。
  震怒之余,叶居谯还有一种有意思说难以说出口的心虚,随后便处之泰然了。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叶家全族,就算不好听,谁能指摘什么?他自己的儿子,就更不能了!
  这会儿,叶居谯似乎忘了,他不仅是叶家家的族长,也是叶安世的父亲。
  不管是作为族长还是作为父亲,在子弟(儿子)遭难的时候,只想着将其舍弃,这样如何能使家族真正繁茂兴旺?
  叶居谯只想着叶安世会连累自己、连累叶家,却没有想过,叶安世此举是不是真的错了,带来的是叶家的灾难还是好处?
  像叶家这样的簪缨家族,真正的底蕴,难道不应该是叶安世这样的子弟吗?一个家族之所以繁茂昌盛,难道靠的不是不畏强权、勇善正气的家风吗?
  世人评价叶居谯“为官有道、治家有方”,倒也是叹息一声。
  这时,二房的叶安固开始有动作了……
  叶家闲言传得沸沸扬扬,叶安固当然知道了。乍听闻的时候,他心中震惊不已。
  怎么会,父亲曾打算将三弟除族?这怎么可能?
  和叶安世的想法一样,作为儿子,他不可能为了这样的闲言去质问父亲,也不能断定这件事情的真假。
  可是,叶安固在松阳祖宅主理着叶家各种庶务,负责着叶家族中大大小小的开支,和京兆这几位族老的关系不错,甚至可以算得上联系紧密。
  没有多少人和钱过不去,因此对这位经常送钱给他们用度的后辈,叶家族老们还是很喜欢的。
  这会儿,听闻叶安固上门拜访,族老们以为叶安固是前来孝敬的,倒是十分热情迎接。
  果然,在看到族老的时候,叶安固异常恭敬地请了安,吩咐小厮将备好的物品送上来,还奉上了一大笔新春节银子。
  看样子,叶安固的确是来孝敬的不假,他给几位族老送上新春节银后,便问起了族老们的近况,可谓殷勤细致,令族老们心中甚是熨贴。
  族老们虽然在族中地位尊崇,也得到族中子弟的尊敬畏怕,但是他们也是老人家,能得到族中子弟的关心,最好。
  随后,叶安固脸上明显带了一丝忧虑,叹口气说道:“族老们都安好,那么晚辈便放心了。只是啊……太平巷有些不宁,家中竟然传出了将三弟除族的闲言,父亲为了这事大发雷霆,已经责罚了不少下人。”
  他望着几位族老,脸上忧色更甚:“唉,可惜家中都查遍了,都没有发现是谁传出来的。说起来,这件事几位族老也是知情的吧……”
  叶安世欲言又止,他虽然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眼神让人分明觉得,他认为此事就是从几位族老这儿透出去的。
  有位族老心中一凛,这个事情可不好承下来,毕竟现在叶安世已经平安了,还活得了美名。
  他们忙撇清道:“这事可不是我们说出去的。自上次后,我们还没去过太平巷。我们素来口风紧,这个族长都知道。这些传言,可与我们无关。”
  族老们知道叶安固与叶安世关系不好,看了叶安固的表现,还以为他替叶居谯来敲打他们的。
  他们当下纷纷表示,除族一事他们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再说了,叶安世已经平安出来了,还为叶家赢得了好名声,他们怎么会故意为难小辈,做这种损害家族的事情呢?
  第105章 安固心
  叶安固仿佛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道:“晚辈知道了,今天来看望族老一事,晚辈会向父亲禀告的,请族老们放心。”
  听他这么说,族老们更肯定了先前的猜测,认为叶安固此来,是叶居谯的意思,是叶居谯在敲打他们,脸色不由得更慈祥了。
  没错,他们是叶家族老,年纪大、辈分高、地位重。然而,情况就如此了,论起这些,他们还能比得上族长叶居谯?
  很多事情,他们还须仰仗叶居谯这个族长、仰仗叶家嫡枝,默默认下这个敲打,也不算什么事儿了。
  离开族老这里后,叶安固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半眯起来,眼神显得异常晦暗。
  从族老的话语中,他已经确定了,父亲真的有将三弟除族的打算。
  不,不仅仅是打算而已,父亲已经和族老商量过了,定下了这件事。或许,父亲连除族书都写好了。
  只等着……只等着除族的最好时机了。
  如果不是曲大人的事情有了转折,那么三弟是不是就被驱逐出叶家了?
  他虽然知道父亲不喜欢三弟,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不喜欢!三弟出事,父亲明面上是在营救,私下里却是有这样的安排。
  父亲是叶家族长,身系叶家繁荣兴衰,他能理解。可是父亲如此对待三弟,父慈在哪里呢?
  三弟有什么错呢?三弟忠于国朝、为贤臣辩护,哪怕一时陷于囹圄,却是堂堂正正,无愧叶家累世家声。
  父亲作为族长,更应该明白三弟这些品行的可贵,也更应该懂得使得叶家家声绵延的,正是这些品行才对。
  当年先祖从松阳起家,靠的不就是正气道义吗?这些家故往事,都在松阳祖宅陈列着,他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怎么能想着将三弟除族呢?叶安固心中有说不出的伤心和失望……
  伤心失望之余,他心底还有一种隐隐的寒意。父亲如此对待三弟,那么会如此对待旁的人吗?
  他倏地止住了自己的思绪,想了想,便迈步朝叶安世所在的三房走去。
  叶安固的到来,让叶安世惊喜不已,几乎想忍不住伤就急急坐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不由呲了呲嘴。
  又是笑又是痛,让他的面容略有些扭曲,然而他眼中盛满了惊喜,这种扭曲倒成了一种率真。
  这种率真,让叶安固略微别开了眼。这样的三弟……
  相比之下,叶安世就直接多了,他没有想到二哥会来映秀院看望自己,忙笑着说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没有大碍了吧?”叶安固淡淡说道,问起了叶安世的身体情况。
  “劳二哥挂心了,本来就伤得不重。有府中和二哥送来的滋补品,已经好很多了。”叶安世这样回道,惊喜过后,便笑得有些拘谨。
  或许是心中有愧的原因,叶安世在面对叶安固的时候,总觉得手脚无处安放似的,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
  叶安固上下打量着叶安世,看见其虽然精神有些沉郁,但脸色的确比之前好了,可见身子的确是缓慢养起来了,便知道这些话属实,于是点了点头。
  他来看叶安世,除了关心他伤势外,主要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这事,便是府中的流言一事。
  沉默片刻,他这样开口道:“想来你也听说了那个消息吧,这些都是胡言乱语,不必理会,你且安心养伤便是。”
  叶安世眼神暗了暗,仍笑着回道:“二哥说的是,我不会将这些放在心里的。”
  刚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他的确感到难过。然而在缇事厂大牢里,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心神已经被彻底锤炼过一遍。
  比起生死来,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萦虑于心,他还没有这么傻。
  而且,他还有妻儿要照顾,这些闲言碎语怎么能伤害他?他入狱已经让妻儿奔波忧心了,倘若因此而不振,就更对不起妻儿了。
  叶安固满意点了点头,仍旧嘱咐道:“是应该这样想,你这样,很好。仗义出言就是对的,不必觉得自己有错。但以后行事,宜小心谨慎才是。”
  叶安世重重点头。在这件事上,他知道二哥会理解他的,二哥曾经的心愿,便是做这样一个好官。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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