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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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风习习,吹卷着梨花淡雅酒香弥漫四方,仿佛周遭万物皆醉。
  水清漪酒量极浅,一时贪杯,多喝了两杯,便有些微的醉意。学着长孙华锦盘腿坐下,抱着酒坛子递给他道:“这是我挖出来的,自然是我的,怎能是不问自取?如此说来,那些打渔的渔夫在海里捞鱼,还要过问一番:‘鱼儿,你可愿意给我捞你?’”
  水清漪忽而起身,将酒坛子搁在地上,清冷的嗓音微哑,一本正经道:“那好,酒儿我且问你,你可愿意给我喝了?”
  长孙华锦眼底闪过诧异,不忍的别开了视线,心下却知她醉了!
  若是寻日里,她断不会如此话多。
  “它可愿意?”不经意间,长孙华锦询问出声。
  水清漪蹙眉,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望向他,往日清冷的嗓音轻飘飘的,有些柔软:“你唤它几声看它可会应你?”只是清澈的水眸迷离涣散。
  “……”
  长孙华锦看着她摇摇欲坠,弯身趴伏在到她腰间的石块上熟睡了过去,无奈的轻叹。目光落在那半坛子酒上,意味不明。起身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安静的在她身侧落座。
  忽而间,手被她紧紧的攥着,侧目望去,她神色痛苦,似乎在做着噩梦。嘴里断断续续的呓语:“长孙华锦,但愿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第三十八章 占便宜
  烈日冉冉升起,长孙华锦思索了片刻,便将水清漪抱回了别院。
  忆起她那痛苦而略带嘲弄决绝的语气,心底的悸动依然还留有余波。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睡颜,并不安稳,紧蹙眉宇间的痛苦之色毫无遮掩的毕露。
  指尖落在她的眉间,轻轻的舒展。下一刻,便又蹙紧。视线落在她眼睫上细碎的水珠,手指微勾,她的眼睫细细一颤,水珠晕染在他的指腹。似乎有根脉络牵引着他的心脏,不禁颤动。
  缓缓的起身,结合着这几日她的熟稔、画像、醉梦碎语,心里隐隐的认定了他与她相识过,甚至他负了她。
  这样的认知,忽然间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长孙华锦垂下眼眸,替她掖好丝被,叮嘱侍书道:“照看好她。”
  侍书猛然回神,慌乱的点头:“是。”心下却暗自打量着水清漪,能让世子这般花费心思,实属难得。兴许将来是她们的世子妃,这样想着便也不敢怠慢了。端来温水为水清漪擦拭,散去身上的酒味。
  太阳西下,侍书见水清漪还没有醒来,看了眼桌上世子送来的醒酒汤,已经凉透了。算算时辰,她也该是要醒了,便端着去厨房换一碗。
  侍书前脚方才出去,水清漪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霍然坐起身,后背一片冰凉,沁出了一身的冷汗。眨了眨眼,那漫天弥漫的血色,鲜血染成的红流渐渐的自眼底消退。
  摸着脖子,完好无缺。
  跳得如擂鼓的心跳,渐渐的平缓了下来。宿醉的后果也显露出来,揉着胀痛的额头,掀开被子下床。
  内室摆放着黑漆彭牙四方桌,黑漆玫瑰椅,一面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隔开了外屋。格局布置即熟悉,又陌生。
  水清漪目光一沉,恍然记起云景山的事,面色微微一变。对于她出现在静安王府别院里,也没有太大的讶异。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并不浓郁难闻,甚至还透着丝丝缕缕的幽冷清香。
  想来他方才是在这里停留过,在她醒来之时离开。这样也好,否则少不得有多尴尬。
  念头一落,就看到一抹白影逆光而来,淡然清雅,却又少了一分冷意疏离,多了几分温和。“醒了。”长孙华锦悠然闲淡的浅笑,犹如冰雪消融,万物回春。
  水清漪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过来,并且态度来了一个逆转。
  见她不语,长孙华锦将手中的药递给她。
  半晌,水清漪才接过药。一口饮尽,苦涩得皱眉。看到面前出现的一盘蜜饯,微抿着嘴角,摇了摇头。“绣萍呢?”
  长孙华锦搁下蜜饯,淡淡的说道:“她在给你做晚膳。”
  水清漪皱眉,这是要留下用膳?
  “我先回去,待会你让绣萍早些过去。”水清漪不知道她喝醉了有没有胡言乱语,但是昏睡之前那些话,让她有些窘然。
  “嗯。”面对她的抗拒疏离,长孙华锦沉静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水清漪看了他一眼,血色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晕染着一片温软的亮色,化去了他身上的寒凉,似乎有些平易近人。
  下意识的捏紧了手心,不得不多想她可能对他说过什么。吃他一坛子梨花酿,不足以令他如此明显的变化。
  似乎看出她所想,长孙华锦嗓音温和低缓:“日后莫要沾酒,睡相不好,很难伺候。”
  水清漪面色紧绷,僵硬的点了点头。打算出去,绣萍却在此时提着食盒进来。见到她后,高兴的说道:“小姐,您醒来了?”将食盒打开,把一盘盘精致菜肴端出来,絮絮叨叨的说道:“小姐,您莫要怪罪奴婢,奴婢不是常大哥的对手,被她给押走来不及通知您!没有想到居然喝醉了,世子将您抱回来。您倒好,抓着世子的衣襟碎言碎语,一会又摸世子的脸,捏捏下巴。想要揭下面具,可吓死奴婢了!”
  水清漪霎时面红耳赤,斜睨着长孙华锦,见他侧过头去,可眼底却笑意流动。不禁瞪绣萍几眼,这丫头缺心眼,并没有瞧见靠窗的长孙华锦,依旧不停的数落她的糗事。
  长孙华锦但笑不语,摸他的脸庞,是她挥手间面具刮痛她的手,要扯下面具扔了。可那时人还迷糊,并没有找到,便成了绣萍瞧见的一幕。
  淡淡的扫了眼她尴尬的神色,开口道:“你一日不曾进食,先吃一些清淡的。”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吓了绣萍一大跳,险些将手中盛的烫洒了出去。
  想到自己说的话,恨不得咬断了舌头,连忙招呼着水清漪用膳。为了让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极有眼色的盛了两碗饭:“世子也一道吃。”话落,见二人望向她,干巴巴的解释道:“小姐喜欢有人陪她用膳。”说罢,灰溜溜的跑了,生怕被水清漪问罪!
  水清漪端着碗,看着对面优雅用膳的长孙华锦,食不下咽。匆匆吃了两口,就寻了借口告辞。
  原以为她不出府,就不会和他有交集。可是从那晚回来后,每日不论早膳、中膳、晚膳,他都无一缺席的出现在她面前。每次用完膳,静坐片刻,他才离开。
  水清漪端坐在太师椅上,冷着脸道:“绣萍,你是我身旁的老人,不顾我的清誉,将男眷放进后院,不觉不妥?”
  绣萍见水清漪动了气,连忙跪在地上,咬着唇道:“小姐,奴婢知错。不该擅作主张,请您责罚!”
  水清漪心里一阵烦闷,挥了挥手:“自己去领十板子。”
  “是。”绣萍不敢忤逆,起身出去领罚。可眼底却有着点点委屈,她原先是想要世子与小姐培养感情,没有想到小姐不喜欢。
  水清漪面对长孙华锦的改变,心里隐隐的不安,吩咐一旁的绣橘道:“收拾包袱,今夜离开。”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绣橘一怔:“回府?”
  水清漪面色沉静,目光深深的盯着绣橘道:“离开帝京。”
  ☆、第三十九章 刺杀身世
  夜凉似水,新月如钩。
  水清漪简单的收惙了两个包袱,趁着浓郁的夜色,带着绣橘、绣萍坐上马车离开。
  绣萍吃了板子,院里行刑的婆子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还是伤了皮肉,闷声不吭的趴在马车上。
  绣橘暗叹小姐是娇惯了她,才会忘记本份,使小性子。转头掀开帘子,望了眼颠簸的山路,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姐,咱们当真要离开?”
  水清漪想要回去以前生活的村子里,虽然贫苦,但是开心自在。侯府里衣食无忧,却活的太累。“嗯。”拆开包袱,翻找出一瓶伤药给绣萍。忽而,手一顿,打开木盒。里面堆叠着一串串的铜板和碎银,手指拨开铜板,最底下有几张五百两的银票和绣萍、绣橘的卖身契。
  水清漪心里百味杂陈,大夫人料到她会离开,才会准备得如此周全。
  绣橘看着也别开了头,她是大夫人的人,来云景山的头一夜,大夫人便叮嘱她们日后的主子是小姐。若非如此,她也不敢跟着水清漪这样离开。
  “小姐,夫人真的当您是亲生的一般。”绣橘忍不住多嘴道。
  水清漪心里也很挣扎,这次的宫宴,并不会太平。大夫人会有危难,前一世她并不知是什么缘故,今生却明白是皇贵妃设的计陷害大夫人。若是大夫人死了,她作为长女,必定要守孝三年,自然不能嫁人。
  她不想参与其中,想要在宫宴前离开。毕竟大夫人对她好,她也帮助她顺利的有身孕,并且扳倒了莫姨娘。但是……垂目望着木盒,沉默了。她从有记忆开始,便没有父母在身旁。她在渔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心里极为的渴望亲情,却两辈子都没有得到过亲人的温情呵护。这一辈子,她为了谋出路,主动的给大夫人示好,却得了她的真心相待。
  但是,已经太晚了。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狂奔起来,水清漪身体前倾,眼疾手快的抓着车窗,没有摔出去。
  绣萍横躺在马车里,小几挡住了她,也并无大碍。只有守在车帘处的绣橘,顺势跌了出去。水清漪急忙拽着她的一只手腕,整个人也紧跟着甩出了马车内。半个身子挂在车辕处,堪堪没有掉落下去!
  “抓紧我!”水清漪冲着半个身子在地上拖的绣橘喊,一边对车夫道:“赶紧稳住马。”
  车夫带着黑色的斗笠,听见水清漪的话,反而松开了缰绳,掏出匕首刺向水清漪的后心。
  水清漪面色大变,避开这一刀,势必要松开了绣橘的手。
  “小姐……快松开……”绣橘下半身被石头撞击,剧烈的疼痛,挣脱水清漪攥着她的手。
  水清漪眸子里闪过一抹冷芒,看着狭窄的山路,地面是一层细碎的沙砾。跳下去还有活路,留在车上只有死路一条。
  咬紧牙关,纵身跳下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旁吹刮,闭着眼承受落地的疼痛,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掠来。
  “嘭——”
  跌入带着清冷药香的怀中,刚一抬头,耳畔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别看。”片刻,便将她安然放在地上。
  水清漪看着马匹轰然猝倒在地,刺杀她的车夫,双目圆睁的滚落在几米远之远。脖颈处有一道极细的伤痕,显然断了气。
  背后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逼人的凛冽杀气,紧紧的攥着手心,压下心底的惊慌。
  “谢谢!”轻声向长孙华锦道谢,他方才恐怕是不愿她看到杀人的一幕吧?
  长孙华锦颔首。
  水清漪目光冷冽的看着车夫,他的腰侧滑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沉稳的走过去,捡起令牌放在手心,心跳骤然狂乱了起来。
  铁质令牌反面雕刻着繁冗的图案,正面一个潦草如钩的枭字。
  前世她参加最后一场宫宴的时候,隐约在谁的身上见过。后来长远侯府被抄家,就是查找出这样一枚令牌,还有通敌卖国的信件,被抄家灭族!
  枭……西越皇孟枭?
  西越皇为何要杀她?她不过是一个衰败家族的嫡女罢了。难道是因为与静安王府联姻的缘故?若是如此,前世为何要构陷长远侯府卖国?
  水清漪费力去想这块令牌在谁的身上见过,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知道有很重要的事被她给忘记了!
  隐隐觉得就算她离开,也不能安然无恙。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升起了无力感。
  这次是幸运的碰见了长孙华锦,若是走远了,那人要杀她易如反掌。
  “你要离京?”长孙华锦看着常德从马车里拖出来的绣萍,还有两个包袱,如浓墨般深沉的眸子,逼视着她。
  水清漪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没有回答。她心里也是摇摆不定,毕竟人单势薄,断然是逃不过暗中之人的追杀。若是留下来,也是一潭浑水!
  “你可知,你离开,大夫人将会危险?”长孙华锦淡淡的说道。
  水清漪挑眉,若是她亲娘,她倒可以留下。但是大夫人虽然对她好,可终归不是有血缘的母女。难保日后牵扯到利益,她会将自己贡献出来!
  “我回府。”心底对他的防备,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下来。
  长孙华锦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淡淡的说道:“你难道从不曾想过,为何与大夫人长得如此相像?”
  水清漪霍然看向长孙华锦,他是什么意思?猛然回过味来,他知道她是假冒的!心里有一瞬的惊慌,下一刻便平复了下来,镇定自若的勾唇道:“世子当真会说笑,我是母亲的女儿,自然长得像她。”
  长孙华锦狭长的眸子里一片澄澈,神色淡然似皎皎月光。清浅一笑,并不多言。
  水清漪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掀起了惊天骇浪。不由得想到在镇国公府,老夫人对她无意间流露出的疼爱、怜惜、歉疚的目光。这里面,似乎极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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