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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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实话实说:“有的会写,有的不会写,有的题好难啊,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说着,她忍不住抱怨,“王老师,你应该让海音来考的。海音应该会写。”
  王老师叹气:“不行啊,这个比赛只能高年级的学生参加,也是帮县中选拔学生的。海音才上三年级,考不了。”
  江海潮来劲了:“所以说当初我们家想让海音跳级,学校怎么就不答应呢?如果跳到五年级了,海音肯定能给你拿个第一名回去。”
  陈小川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瞪江海潮,眼神明晃晃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你也太能吹了吧。
  他当然知道江海音这个小学妹。作为湖港镇中心小学少先队大队长,学校的绝大部分事情对他来说只分想知道和没兴趣的。
  他也晓得王老师和仇伟民为了她大吵过一架,王老师还说仇伟民会变成学校的罪人,因为他耽误了一个天才。
  不过大人说话总喜欢夸张,天才哪有那么容易得。
  王老师却深以为然,跟着叹气:“哎呀,这个事情嘛,我跟你讲吧,原则上真的不能跳级。这没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讲吧,按照目前的政策学生的年级和年纪挂钩的。不准提前入学,都是六周岁才能上小学,差一天都不准。也不知道留级了,你们看看,学校里面多少学生的水平根本都跟不上,照样跟班走。跳级也是一回事。”
  江海潮抓住了话柄:“不是,有提前入学的。”
  她很肯定,他们班就有。一开始学校是不让报名,但家长找了人,最后也把名给报上了。
  王老师尴尬,这不是原则上说不许嘛。哪有没被打破过的原则呢?
  江海潮也反应过来:“是仇伟民吧?当初他就不让海音跳级。可现在他都被开除了,不用管他了呀。”
  王老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仇伟民是完蛋了,校长还在呀。因为他的事,学校非常被动,校长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校长能高兴才怪。
  不过王老师现在也不希望江海音跳级,因为他想让海音参加真正的数学竞赛,不是这种目的明确就是为了上县中的比赛。
  参加真正的数学竞赛,小学生是分年级组的,每个年级组的卷子都不一样。
  “你想想啊。”他劝说江海潮,“海音放在三年级比赛,那拿奖的机会是不是要比在六年级高的多?”
  江海潮本来想反驳,想吹嘘自己的妹妹就是去初中比赛都不怕。
  可她想到刚才自己看到提前交卷的学生,不得不承认强中自有强中手,她总不能蒙上眼睛当井底之蛙。
  王老师已经开始展望未来:“海音多参加几个比赛,把名头打出去,将来才能上好初中,专门走竞赛生的路线。”
  江海潮犹不甘心,小小声嘀咕:“她早点参加县中的选拔比赛,不就上好初中了吗?”
  王老师叹气,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农村学生的眼界太窄。
  江海潮这个小孩已经算他们学校里见多识广的学生了,可眼睛也只能看到一亩三分地。
  “县中算什么?我们下面学生才把它当个宝。放在全市,它能排第几啊?真正搞竞赛好的是市一中,人家正儿八经的老教师专门弄这个呢,成绩也出的多。”
  江海潮和陈小川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老师竟然看不上县中?他好傲气哦。
  陈小川没憋住:“老师,你怎么以前从来没说过啊?”
  王老师不以为意:“跟你们说这些干嘛?你们又上不了一中。他们不对农村招生的,也就是海音这种小孩,比赛拿奖多了,进了人家眼睛才能特招。”
  陈小川默默看了一眼王老师。就是说自己不配呗,连想都不配想一中。
  江海潮也默默,好吧,王老师已经变成过年时街上卖的气球了,轻飘飘的估计都踩不到地了。
  竟然嫌弃县中不好?
  这么嫌弃,有种别吃他家的饭啊。
  县中安排的可妥贴了,考完试,中午还免费管了他们一顿饭呢。
  县中的食堂也很大,分层上下三层楼。江海潮感觉他比湖港镇中心小学的操场都大。
  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学生。
  当然不止他们这些来考试的小学生,更多的是初中生和高中生。
  江海潮都奇怪:“他们礼拜天也不回家吗?”
  陈小川摇头:“怎么回呀,那么远。县中一个礼拜就放半天假,一个月放一天月假。平常大家都不回去。”
  江海潮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来觉得湖港镇初中已经够狠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跟县中比起来,他们都是小巫见大巫啊。
  县中食堂提供的饭菜是三菜一汤,装在一个平板一样的铁盒子里,那铁饭盒还没饭盒盖。菜分别为红烧鸡腿,百叶结烧肉,还有一个胡萝卜丝炒木耳丝和肉丝,还有一碗萝卜排骨汤,汤里真的有两块排骨的那种。
  但江海潮最喜欢吃的居然是那道炒三丝。酸酸甜甜辣辣的,好下饭的。
  王老师看她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连吃了好几口炒菜,解释了句:“这个叫鱼香肉丝,好吃吧,下饭菜。”
  看江海潮点头,他又趁热打铁:“县中好吧,看看,食堂的饭都好吃。”
  然后他开始老生常谈,“所以要好好学习啊,争取到这么好的学校来上学。”
  嘿!如果前面他没说县中连给市一中提鞋都不配,他们可真信了他的鬼。
  现在分明是因为点出了他们上不了市一中,才拼命夸县中好。
  眼看两个学生闷头吃饭,谁也不接他的话茬,王老师也尴尬。他老几哦,轮得到他对县中说三道四。
  于是他东张西望,试图找个同盟,好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
  别说,还真叫他给找到了。是他们学校老师家的小孩,在县中上高中,正端着饭盘找位置吃饭呢。
  王老师赶紧喊住他:“李磊,过来过来,你跟弟弟妹妹们讲讲,县中是不是特别好,食堂饭都比别处好吃?”
  结果李磊大哥哥不走寻常路,直接回他:“好吃个鬼,又贵又难吃。要不是学校逼着,鬼才在这边吃呢。”
  江海潮和陈小川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噗嗤噗嗤直冒气。
  王老师气得脸通红,拼命将自己的饭盘往他面前伸:“这还不好?真是的,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磊大哥才不配合王老师呢,耿直的很;“你们这是学校特别安排的,好多骗几个小孩进来。等来了你们就知道好歹了,他们炒洋山芋丝都不放青椒,简直了!”
  两个小学生笑得更厉害了,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炒洋山芋一定要放青椒,没有也行啊。
  王老师一个劲儿运气,恨不得一巴掌把昔日弟子呼到天边去。都什么人啊,白长这么大,连个话都不会讲。
  李磊大哥完全无所谓,端着饭盘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了。
  王老师只好转过头来,苦口婆心地劝小学生:“他就是个怪胎,别理他。再说你们上学是为了吃饭吗?学校是学知识的地方,饭好不好吃,不是重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江海潮却在心里给食堂算账。
  呀,一个年级16个班,48个班,那就是2400号高中生呢。再加上初中部三个年级36个班,又是1800号学生,加在一起,足足4200人。
  天啦!书上说新中国餐饮第一个体户营业一天挣了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跟县中的食堂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食堂一天的利润绝对可以抵得上人家上一年班了。
  难怪说学校食堂是暴利呢。
  哎,要好大能耐才能承包县中的食堂吧。
  江海潮羡慕得无以复加,甚至连原本要磨王老师同意带他们在县城逛逛后再回去的事都忘了。甚至上了公交车,她看到窗外街上竟然有人在烤大蒜头都没好奇地张望,只恍恍惚惚地羡慕承包县中食堂的人。
  陈小川也陷入了沉默,到县城公交总站转车的时候,他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半天功夫白浪费了。早知道,我还不如一门心思准备县初中的招考呢。”
  王老师笑他:“你不试试怎么可能死心。别急,说不定,你觉得难人家同样觉得难得很。好了好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们回去好好学习吧。”
  中巴车开到湖港镇车站时,值班室墙上的挂钟都指向下午两点半了。
  江海潮惦记着回家默写题目给海音看,一下车赶紧骑上自行车,匆匆往家赶。
  陈小川也进一步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同样没心思在街上瞎晃荡,只简单跟王老师打了声招呼,跟着蹬车往前跑。
  结果上了大街,快到镇政府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呜呜”响的警车。
  真是警车啊,红灯还在打着转儿亮呢。
  江海潮和陈小川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要知道他们镇派出所没警车,只有摩托车,这样的警车,起码是县里派下来的。
  吓,这可得多大的事,要出动县公安局。难道有人被杀了吗?
  两人瞬间紧张,全盯着警车看。
  王老师好不容易赶上他俩,跟着目瞪口呆。
  街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前面有人喊:“出来了出来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因为手上了手铐被两个公安夹在中间的人是熟面孔。以前湖港镇化工厂的厂长,现在湖港镇政府的干部,李涛他爸,李科长!
  江海潮印象中,这人一直威风凛凛,看着可有派头了。但是现下,他变成了一摊死猪肉,裤子上湿漉漉的,不晓得是不是吓尿了,人软塌塌的,完全被公安架着才能上警车。
  众人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李科长跟他老婆吵架,一刀捅死了他老婆。不必吧,去年他俩是吵得挺厉害的,今年过年就已经看不出来了。
  像是为了推翻大家不堪的猜测,李涛他妈哭着从后面追上来,拼命抓警车门:“你们要把我家老李带去哪儿啊?”
  吴警官出来拉住她:“你别找事啊,再闹腾把你也带走。”
  李涛他妈散着鸡窝头,她那花了大几百烫的头发现在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看上去可笑的很,还一个劲儿往前凑:“抓啊,你抓啊,有种你抓啊。”
  没想到吴警官一点没怕她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娘儿们,二话不说,掏出手铐直接拷她手上了,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下意识地要拍大腿打滚,可惜因为手受限制,大腿都没拍上没更别说原地打滚了,反而跌了个狗啃泥,人吊着,狼狈不堪。
  江海潮隐隐约约想起以前李涛欺负她家海音时,他妈还骂他们姐弟是村里人,没教养没规矩,不像他家镇上人体面。
  现在看看,好像体面两个字跟她也没啥关系。
  她又哭又嚎,简直可以说一句撕心裂肺。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有瞧不下眼的,嘴里不时念叨一句:“真是……”
  真是什么,江海潮一点也不关心,因为她完全没觉得李家人可怜啊。她可没这多余的同情心,她只烦李涛他妈光晓得哭号,嚷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李科长到底为什么叫公安给抓了。
  等她被一并丢进警车,警车都开走时,大家也没能从她嘴里挖出有用的东西。
  小轿车吐出灰扑扑的烟窜上大街,走了。
  剩下看热闹的人全围着吴警官:“怎么了?李建国是杀人还是贪钱了?”
  应该是杀人了吧,要是贪钱就抓,那镇上一个官也留不下。
  吴警官却绷着脸,半个字都不肯透露:“别瞎讲八道,散了散了啊,没事了,都回家吧。”
  说着他就往派出所走。
  龙龙妈妈也在看热闹呢,常年捕捉八卦的灵敏让她跟江海潮对个眼神便笑嘻嘻地往前去,好和小妹头一前一后拦住人:“哎哟,吴警官,到底怎么回事?讲讲噻,不然我心里头打鼓哩,吓得慌。”
  吴警官都张嘴了,眼睛瞥到后面竖起耳朵的江海潮,立刻板起脸:“都回家去,你个小妹头一天到晚探头探脑什么啊。”
  他连龙龙妈妈都不理了,大步流星走了。
  龙龙妈妈气得够呛,下巴点他的背影跟小妹头抱怨:“这是抓特务呢,神神叨叨个什么啊。”
  江海潮瞪大眼睛:“特务啊,他是特务?”
  龙龙妈妈一噎,这谁晓得,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她岔开话题:“正好,走,我家爆了米棍。我让龙龙拿着,他就晓得疯。你拿点回家去喊他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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