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血拼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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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武士们围着篝火取暖,不住的向嘴里塞入烤肉和烧酒。衬甲外的铁环擦得光芒四射,合着来往众人留下的重靴踏地声在空气里游弋。自高高的山顶俯瞰,灯火中的砺锋号,像极了一面边缘刺目的圆盾。盾牌的中央漆黑一片,数十丈的空地上只有几座小屋。那是武士们心中的圣地。小屋的壁炉内加了新炭,烧得正旺。地上用干草铺了厚厚一层,再垫上织花毡毯,两个神情漠然的男人合席而坐。面前的酒坛堆积如山,然而他们俩却都没有醉。
  相视却无语,最好的朋友们抬头,透过茅草的缝隙去看天空。
  又喝下一杯酒,王云相道:“在青州的时候,听说你成婚了。”火光照映他的脸,唇边有黑色的胡须,轮廓也越发清减。
  “是的。”魏厚春的眼神有些飘忽,“你走没多久,砺锋号碰到点儿麻烦。我带着兄弟们厮杀,忽然有一天觉得累了。回到窝里,看见有个女人正在灶上熬汤。”他笑起来眼睛很温柔,“突然之间,就想成个家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逢场作戏罢了。”魏厚春从黑暗中靠到壁炉边,眼睛也亮了起来,“我问她,谁让你进来的?她怯生生的说,我只想熬一碗汤。”
  王云相静静地听着。
  “成婚后我才知道,当时她原本打算离开白龙镇。呵……那时候她被一帮人欺负,我恰好路过救了她,有过一夜的缠绵,就是这样。”魏厚春认真的看向王云相,“是不是觉得很没意思?”
  王云相摇头:“我他娘的嫉妒死你了。”几丝枯发垂落,火光在他消瘦的面容间摇曳。
  魏厚春刀铸的面容绽放开一丝丝的笑容,像坚冰迸裂,喝下了整整一坛烈酒。喝完后他擦了擦嘴角,“你呢?还吹笛子吗?”
  王云相低头拾起火钳,往炉内又加了几块新炭,他先是向左垂首,过了片刻,便朝右侧扬起头,微笑着说:“我的技艺得到过余湘子大师的赞许,你要不要听一曲?”
  魏厚春的眼角耷拉了下去,露出他步入中年时该有的沧桑,他说:“我不认识什么余湘子大师,不过余步云那小子打的是他的弟子名号。我可不想听你在夜里吹笛子。”
  二人相视一笑,举起手里的酒坛。夜很沉静,凉如水。
  房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魏厚春退了退身子,回到黑暗中。
  先是敲门声,得到允许后卓西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几分歉意,“主人,王先生,打搅了。”他向王云相略略低头。
  “噢。”黑暗中一声拖了几分的长音,惆怅过后声音沉稳而迅速,“不必在意。说吧。”
  卓西来听出话里语带双关,轻掩上门道:“半个时辰前,余步云在茶楼自己的屋子里被杀了。”
  王云相停住酒,觉得舌间有些苦涩。魏厚春没有开口。
  卓西来继续说:“已经仔细查过,是马家的人干的。”
  “和马琪有关吗?”魏厚春只说一句话,又归于沉默。
  卓西来静了片刻:“马家的佣兵三天前刚回来。”
  “马琪……”魏厚春低声的说,仿佛自言自语,“胆子变大了?”
  卓西来咳嗽几声,“主人,这个时候,属下以为可静观其变。”
  魏厚春陡然站起来,火光中,他的脸上多了一抹冷色。他走到穿戴薄钢铠的陈列架边取下束带,淡淡的说:“把‘草上飞’的人都叫起来,做事了。”
  “草上飞”是王云相和魏厚春一手带起来的人马。
  迟疑只是一个瞬间,卓西来随即消失在屋外。
  穿戴好甲胄,魏厚春转身道:“云相,要不要一起去?”
  王云相坐在毡毯上静静的发呆:“会流许多血吧……”
  魏厚春摇头说:“该来的,迟早会来。余步云不是我的兄弟,可他是大家的兄弟,是我们的耳朵和眼睛。”
  王云相仰身贴着厚厚的毡毯,随手拍拍身边的剑鞘,“夜里就非得发生好多事,连酒都喝不痛快。你去吧,总要有人替你看家。”
  魏厚春拉开门,回头道:“很快,我们可以好好喝了。”
  看着魏厚春高挺的身体走出去,王云相的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
  火光如昼,一个个草上飞的武士从四面走来。他们的头顶裹一面用泉水浸润过的头巾,停在魏厚春身边。放眼望去,上百人,个个将左手搭在右腕上垂在腰前,嘴里嚼着老牛肉干。不少人面容间有长长的刀疤,眼里蒙着冷灰色的阴翳。
  魏厚春听着脚步声趋于平寂,开口道:“我们有弟兄死了。死在我们自己的地方。他走的时候,身边没有自己人。是被人暗杀的。”魏厚春环目四顾,看着每个人冷冷的说:“咱们给他报仇去。”
  马队开出砺锋号大门时,魏厚春落在最后,对卓西来说:“你留下,云相有什么吩咐,照他说的做。”
  云层压着远远的阴山顶舒然推动,忽而从灰色的云流中飞出只夜枭,掠过白龙镇的上空。东市早已关张,敲夜梆的老汉驼着背徐徐前行,眼睛始终不离开马氏甲胄铺。宽敞的影壁内传来阵阵烧鸡的香气,合着女子浪媚的调笑声,馋得驼背老头不能自己。就在他仍一步三回头之际,忽然起了阵疾风,黑色的人影从风中穿过,从老头手里夺去了梆子。
  老头正要呵斥,就瞧到那人腰侧悬挂的两柄弯刀。月光照上墨黑色的皮鞘,仿佛被它吸光了精华。男人骑在马上,高瘦的身躯越发挺拔,明明没有正眼看他,却让老汉觉得那双眼睛里有可怕的东西流泻出来。
  带红头巾的瘦高男人持着梆子,在马氏甲胄铺前停马敲梆,笃笃声随着寒流飘开,令人心中一涩。
  “干什么干什么?老头子你发疯啊!别没事乱敲!”从影壁后走出两个护卫,嘴边还留着浓浓的油渍。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可看到坐在马上的武士,却猛然抽出了短斧。一人上前问话,一人移步到影壁边,随时可以撤到内院。
  “你,有事?”护卫紧握斧柄,走了两步便停下来。
  “把管事的叫出来。”男人高踞马上,并不看他。
  “有事跟我讲,一样的。”护卫站住脚挺起胸来。可他随即带着惨呼飞了出去,身体着地的时候,半边脸血肉模糊。地上,一片青竹板沾着鲜血滚动。
  男人只是对另一个护卫努了努嘴,那家伙就赶紧跑了进去。
  再出来时,小管事谢同领了十几名手持刀剑的大汉。
  谢同手里拿着花生,走到淌血惨呼的护卫身边躬下身子,边吃边看。那个护卫瞧着谢同阴森的目光,嚎叫生生止住。
  “这位弟兄,有什么仇恨,要下这种毒手?”谢同将捏碎的花生连皮带壳扔到护卫脸上,拍拍双手打算站起来。
  高瘦武士忽然驱马进了一步,黑色的骏马打着响鼻甩动长尾,惊得马家众人围了上来。
  “天气不好啊,看样子要下雨喽。”长街西侧传来一声唏嘘,马家的人闻声瞧去,仿佛被无形之雷震慑,没人敢再动一步。
  沉默,整齐,上百人的马队以一个步伐前进。骑士都带着血红头巾,高挑的身形在黑夜中移动,带着死神的弯刀悄然掩至。人们忽然有种极其无助的感觉漫涌心头。
  裹在黑色斗篷里的男人策着黑色的健马走在队伍前面,坐骑眼中有绿焰在燃烧。
  谢同半蹲着的身子凝住了。他认识这个人,去年新春的烟火里,他远远看到过这个男人与马琪平坐,甚至比马琪的位置更要靠前。谢同努力想挺起膝盖,可砺锋号首领的目光否定了这个决心。魏厚春看他的眼神怜悯而残忍,骑在黑马上衬着夜色他高大得遮蔽月光,蚍蜉什么时候可以撼动大树?
  “不,不可能。”谢同喃喃低语,作为掌管马家重地的人物,他第一句说出的竟是不可能。黄昏时余步云死了,这个消息他知道;来自砺锋号的猛扑他也可以预料。但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击竟发生在不到一个对时之间。他曾暗自庆幸,过了今天,下次轮职是一个月后,风波该平息了吧。他甚至不明白,在马家庞大的产业中,他为什么偏偏挑了这心头肉一般重要的根子来招惹,他难道不知道,动了这座甲胄铺,就等于刨了马琪的祖坟吗?
  一个身体倒地的声音在平静中响起,像闷雷忽然敲开沉睡之门。驼背老头反应过来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跑,他惹不起啊,这是要丢脑袋的事。仓促间,脚底拌到路面上凹陷的土坑,重重摔了下去。老头顾不得掸去满身尘土,在月下发狂般飞奔向长街的另一个出口。
  “把家伙都放下。”魏厚春看向驼背老头的瞬间,谢同肩上千斤的重压陡然一泻,他终于站直身躯,急忙招呼手下收起刀剑。脸上带着惊慌的微笑。
  “大个子。”魏厚春低唤。
  黑脸青年从马队中走了出来,恨意使得他的脸扭曲在一起。
  “记得我对你的承诺吗?”魏厚春瞧着谢同,看得他身上发毛。
  “记得,老大。”大个子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拳头捏得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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