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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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光耀目,细若一线。
  两人擦肩而过。何俊宏冲出十几部才艰难地刹住,两个人背向而立。老黑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丢下了手中的长柄大刀,何俊宏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刀,淋漓的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你是从谁手里学会中原的刀法的?好强的刀……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简直是将刀术的精髓全都展现了出来……”何俊宏喘息着,看着老黑人,眼中的战意和仇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钦佩和崇敬。
  “我是昆仑奴,没有人教我们……”老黑人说着,嘴角喷出了淡淡的血沫,“我们黑人的勇士,本来是使矛的,但我们是最强的勇士,只凭一眼就能学会没人教过的战技……”
  “噢……”何俊宏轻轻点了点头,坐在了沙地上。
  “其实你比我更厉害,你在刚才那一刀后的第二击,用的是什么刀?”
  “这不是刀术,是枪术,”何俊宏答道,“是刚才那孩子用的枪术。”
  他转过身。罗刹武士的长刀留在老黑人的胸膛里,五尺长的利刃彻底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的胸口一直抵到了刀柄上。他从和那个孩子交手一击便判断出,能够打断最凶狠斩杀的,只有最凌厉的枪刺直击,刚才那孩子的一枪,被何俊宏融合在了家传的刀术中,没人教过他如何在最凶猛的突刺中调整呼吸、肌肉和精神,他完全是在凭着本能行事,击出这一刺的时候,握枪的位置在尾部,和刀术没有区别。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老黑人也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何俊宏,唇边竟然带着欣慰的笑意。他伸手握住长刀的刀身,缓缓往外拔,每拔出一寸都有汩汩的鲜血涌出,但是老黑人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他终于把五尺长的刀从身体里拔了出来,血淋淋地扔在脚下。
  何俊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觉得有只阴冷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他不知道在老黑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何俊宏一步步后退,死死地盯着老黑人空着的左手,以眼角的余光在地上寻找合适的武器。他的体力已经差不多耗尽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能战胜老黑人。
  老黑人忽然笑了笑。
  “别怕,我支持不了多久。你赢了。”他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和火红的烈日,“你很好,不是我说的懦夫……”
  他松开了手,创口处一股血泉冲出,在半空中洒开,仿佛浓墨泼洒的一朵红花。老黑人仰面倒在地上,身下一滩血渐渐变大。何俊宏默默地看着他,老黑人勉强抬起手,冲何俊宏招了招。
  “你过来。”老黑人说,“放心吧,不是圈套。”
  何俊宏一步步走近,直到老黑人身边。他站在那里,盯着老黑人的眼睛看了许久,老黑人也一直在看他。何俊宏想起角斗士们从不曾这样认真地凝视彼此,也不把对方的死放在心上,而这一刻,他不知怎么,却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好象他杀死的,是自己的父亲。
  他对老黑人的戒备消散了,慢慢地跪下来,把老黑人抱起来,用手按住他的创口,让失血变慢一些,可他知道这不能阻止老黑人的死。
  “你要救的那个女孩子,一定很美是不是?”老黑人低声问道。
  何俊宏犹豫了一刻,“是的,她很美。”这是实话,在他的眼中,根本容不下别的女人。
  “我感觉到了……你能为她这么拼命,一定很爱她吧?”老黑人道,“可惜,你还要再打一场……”
  “对不起,你回不了家了……”何俊宏道。他们两个的语气都淡淡的,外面那些喊杀声、咆哮声、哀嚎声好像暂时地远离了他们,两个角斗士好像是在下午的阳光里喝着茶,一起说说闲话。
  “没关系,现在,我也可以去见我的爱人和孩子了……”老黑人道,“谢谢你……”
  何俊宏心里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她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危险,让你重来象今天这样的一次,你还会这么做么?”老黑人又问道。
  “会啊,因为我不想成为英雄,我忍受不了她不在我身边时的孤独……”何俊宏答道,“别人可能会说我没出息,但有没有出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可我能看出来,你会成为一个英雄,你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走上战场的……”老黑人低声咳嗽,嘴里涌出血来,“我刚才用的刀法,你已经看过了,应该知道怎么用了吧?”
  何俊宏一怔,点了点头。
  “你用我的刀吧!我把它送给你了。”老黑人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它的名字叫‘摧魂’,是我从战场上夺来的,希望你能带着它,重返战场……”老黑人看着何俊宏,眼中满是期许之意,“去吧……用它守护你心爱的女孩子,不要让别人将她从你手中夺走……”
  何俊宏的眼泪流了下来。
  老黑人的目光渐渐的黯淡下来,何俊宏感到臂弯一沉,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许久,看台上的叫骂声和咆哮声,才让何俊宏回过神来。
  他放下了老黑人的尸体,用手指轻轻的合上了老黑人的眼皮,起身上前,捡起了老黑人留给他的那把“摧魂”。
  何俊宏猛地发出了一声冲天的怒吼,震得人们耳朵一鸣,瞬间压过了看台上的喧嚣声。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何俊宏大步的走向场中,用刀尖指了指铁门,大声咆哮道:“下一个!”
  呼克图城的夏季原本闷热,角斗士们又经过连番苦战,早将甲胄卸了,光着身子走出门来。看台的女客们眉头紧皱,纷纷从肩上取下竹笠带了起来。亏得是角斗场有规矩,角斗结束后封门半个对时,看客不得离去,防止输红了眼的人找角斗士泄愤。否则那样一大群满身臭汗的暴民涌出来,女人们的眉头只怕要皱得更紧些。
  直到角斗士们散去,何俊宏才走出来。大热的天,他仍然穿件无袖的袍子,两边胳膊都被沙土磨破了,血珠杂着沙粒粘在麦色的皮肤上。他的手里,仍然紧握着那把“摧魂”。
  身形肥硕的角斗场老板跟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撵上了他。
  “你的工钱。”角斗场老板将一小袋金铢扔在地上。
  何俊宏顿了顿,矮身拣起钱袋,拉开袋口数了数:“怎么少了两枚?”
  “你今天在场上不杀那罗刹崽子,又和那老昆仑奴啰嗦个没完,客人们都操我亲娘了,还想要拿足数?”角斗场老板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你以后不用来了!”
  何俊宏快步过去拉住了角斗场老板:“少拿就少拿吧!无所谓的老板!再让我打几场。”
  角斗场老板回身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听你这口气,倒像老子是给你看场子的啊?滚!”角斗场老板一甩手,跨入门洞中,铁门随即被人重重的关上了。
  何俊宏再也忍耐不住,狠狠一脚踹在铁门上。他不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几场打斗下来早已耗尽力气,一脚蹬出去身上早泄了力,浑身的伤口仿佛都裂开了,钻心的痛。
  何俊宏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角斗场,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他先是打了桶水洗了个冷水澡,换上了浆洗好的衣服,然后便收拾起东西来。
  他的东西不多,只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他将包袱背到了身上,转身便要离去。
  钥匙还在锁孔里,何俊宏又有些踌躇。毕竟是住了几个月的宅子,人非草木,就是狗窝,也有了感情。他刚要开门再看一眼,却听到身边有人说话。
  “虎子,这是要走了?”
  何俊宏回头,见一个中年妇人挑着担子站在路旁:“王婶啊,是要走了。”
  “还回来吗?”
  “不知道呢。”
  两个人对望着,没了言语。这样的乱世,穷人家每日为了生计奔忙,夜里回来多半累得话也讲不动了,只是彼此给个微笑。王婶家是卖虾丸鱼丸的,她男人死得早,好不容易拉扯大唯一的孩子,这个儿子却不听话,天天与市井中人厮混在一起,不仅从家里拿钱,有时还打老娘,时不时的需要何俊宏用拳头教训他一顿。换成何俊宏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何俊宏从包袱里拿出一枚金铢,塞在王婶手里:“婶子不要嫌弃。我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没有攒下几个。这次接了份不错的工,回头发了饷钱,带你去望海楼吃大龙虾去。”
  “不能要,不能要。”王婶干惯了苦活,手里有把力气,硬是推了回来:“鱼丸摊子生意还过得去,我自己一个人吃住总是够了。”
  何俊宏心头一酸,这些日子在呼克图,也只有这可怜的女人时而关照他。有时候出不了工,没饭吃了,王婶总拿一碗鱼丸过来。换做从前家里阔绰的时候,这种东西他看都不看一眼,可第一次吃下鱼丸时,何俊宏偷偷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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