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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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的局面因为杨嗣昌取代了卢象升而变的微妙起来,表现最为直接的莫过于,山东官场的地震,以为卢象升所倚重的人,不问是非,全部被查核有罪下狱。
  杨嗣昌做的最绝的是,这些查实有罪之人的罪状,由总督行辕掏钱,大肆刊印分发,以向世人证明,他并非泄私报复,而是这些人本来就有罪。
  这个结果让米琰何时纳闷,“卢阁部向来注重声明,所用之人怎么各个都不干净?”
  李信看到米琰一副颇为郁闷的表情,心道他毕竟还是年轻,不知道政治的险恶。政治什么时候在乎过真相与善恶?之所以人人张嘴闭嘴的为了百姓,为了天下,那不过是给自己披上一张为善的外衣,使自己看上去更加漂亮而已,想以此来掩盖权力争夺背后的肮脏与恶心。
  老百姓们是简单的,痛恨贪官也莫不如是,他们可能很难记住一个清官,但是对一个贪官却恨不能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杨嗣昌把卢象升所用之人搞的身败名裂,虽然时机用的不对,但就这次权力争夺的手段而言,用的的确是漂亮。
  至于这些官员本身有没有罪,李信冷笑了一下。
  “当年岳武穆冤死,有人质问秦桧定的是什么罪,你猜秦桧是怎么回答的?”
  这还用猜么,天下谁不知道,不就是一句莫须有吗?
  更何况,大明朝已经立国近三百年,官僚圈子早就腐败到了骨子里,即便是一些有心作为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会做些贪赃枉法的事情,有时候即便他们本人很是克己,但是官员们的家人故旧却未必如此,裙带关系狐假虎威疯狂的趁机敛财。一旦查处起来,这些裙带上人物,又岂能说与犯官本人无干?
  因此,杨嗣昌能查出这么多有罪之人也就不奇怪了。
  米琰恨恨道:“幸亏咱们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否则说不定哪一天咱们也要步了卢阁部的后尘。”
  “好了,不要说杨嗣昌的事情了,我这次北上的目的并非为此。我担心杨嗣昌这么搞下去,很可能会使山东方面的局势彻底败坏。而这正是天下人所乐见的。”
  李信并没有指名道姓,但米琰却也知道,所谓天下人,从沈王到李自成,到三卫军的高层,又有几个人希望卢象升帮助朝廷把大运河的南北交通肃清呢?
  “据可靠消息,李自成进关中是沈王故意所为。他本人这次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但也胜过让卢象升平定了李自成后,直接把他从西安捉回北京问罪的好!”
  要知道明朝对待藩王向来刻薄,更何况沈王还是私自带兵,与武将勾搭连环,又意图格局地方意图不轨呢?朝廷在扫清北方乱局后,几乎毫无疑问的会将矛头直接指向他。
  不过,沈王其人也是真的赌徒性格,为了前路竟然不惜扔掉大部分身家,喂饱了虎豹豺狼,这种伤人伤己的做法,就连李信都自问没有这种胆略做的出来。
  毕竟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连自己的葬身野兽腹中。
  米琰听后,惊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沈王也真敢!他就不怕被李自成捎带手灭了?再说,没了潼关和西安,他能躲到哪去?”
  李信面露冷峻神色,“据说他和左良玉躲到了陕甘交界的地方去,那些地方穷,就连泥腿子出身的李自成都看不上。一时半会怕是死不了!”
  “看来沈王这回搞不好要弄巧成拙!”
  “这样最好!一旦让沈王缓了过去,此人势必将成了气候。到那时,不知道又要折腾出什么腥风血雨了。”
  米琰听了李信的判断不禁大吃一惊。
  “如何?大将军觉得,沈王还有复起的一天?”
  李信点点头,“看着吧,用不上几日,李自成挥师东进的消息没准就传过来了。杨嗣昌自以为革左五营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怎么就没想想,自己在李自成手下吃了多大的亏,一转眼就忘了疼?”
  只要李自成的大军挥师从河南越过两省的边界,到时候看杨嗣昌还能蹦达几日?说不定下个月皇帝褫夺他一切出身的圣旨就要下达了。
  米琰一时之间有点跟不上节奏,李自成刚刚站了陕西,就像瘦子一口吃成个胖子,总得消化消化,难道他就不怕被撑死吗?
  李自成当然不怕,他如果怕早就死在朝廷官军的围剿之中了。李自成之所以像一只蟑螂般,努力的活到现在,甚至还越活越好,根本原因就是他不怕被撑死。
  就好比说,打架,不厉害的怕厉害的,而厉害的却怕不要命的。
  李自成除了玩命以外,别无长物,他就算撑死了也比冻饿而死强的多吧?
  所以,他不怕撑死,只怕吃的不够撑。
  “难道,难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出兵帮助杨嗣昌?”
  李信点点头,又摇摇头。
  “并非是帮助杨嗣昌,而是要帮助大明天下!”
  米琰似懂非懂。
  帮了大明天下,不就是帮了杨嗣昌吗?现在的杨嗣昌和朝廷捆在一起。而在米琰的心中,李信迟早是要做诸侯的,做如此难于理解的事,岂非自己为自己挖了坑,然后等着别人将他推下去吗?
  李信好像看透了米琰的心思,叹道:“现在的大明就像一颗参天大树,他活了将近三百年,因为这棵树活下来的鸟雀与飞禽不计其数。但是,与这颗大树一同活了三百年的还有其内部数不清的蠹虫。如果把这些蠹虫从大明的心肝肺中抖搂干净了,大明就彻底完蛋了!”
  米琰仍旧迷惑的眨着眼睛,他自然是希望明朝这棵树早点完蛋。他对这可烂到了根子里大树已经提不起半分的留恋。
  “和大树一起完蛋的,还有依靠它存活的鸟雀与飞禽走兽。如果是以毁灭这些东西为代价,毁了这棵树,还有什么意义?”
  米琰虽然没能明着反驳,但是心里的答案却已经呼之欲出。
  怎么就没有意义?推倒了这棵烂树,自然可以在种一棵新树,属于大将军的树。
  只是这种话却万万不能明说,尽管三卫军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抱着这种心思。
  但是,米琰却觉得自己不能不表态,这万一是大将军在故意以反话试探呢?
  “天道往复,大明若失其鹿,大将军自然该当仁不让,代天革命!”
  “革命?革谁的命?”
  米琰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当然是腐朽大树的命!”
  李信摇摇头,“推到了大树,真正革的是千千万万蝼蚁草民的命!你信不信,只要北京那棵大树一倒,天下立时就会群雄并起,从山海关到广东,从大海到甘肃。到处都会有宗室自立为王。而那个代天革命的将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全天下人人可杀之的乱臣贼子!可能就连三卫军表面控制的江南数省没准也会冒出来自立的藩王。天下打成了一锅粥,何时能重新统一,能不能统一,这些都是未知之数。更何况北方还有建奴虎视眈眈,如果中国先乱,他们必然提兵南下山海关!”
  说到这里,李信又提到了一个人。
  “听说孙阁老又中风了,可能也就是这几日的事!”
  李信绝对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但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是万万不能的。想起这孙家父子,他不由得一阵黯然。南京的孙鉁也可能在弥留之际,想起当初在高阳时的作为,好像就在昨天发生的一般。
  只是到了今日,实际上却是物是人非,孙家父子挺过了鞑子入寇的劫难,但终究是逃不过老天的索命。
  “大将军是说孙阁老要不行了?”
  米琰的眼睛里忽然闪烁着兴奋的火光,好像他听到的并非是一个噩耗,而是千载难逢的喜事。
  孙承宗一死,鞑子肯定会兴师南下,虽然鞑子的小皇帝还不满十岁,但是大权都掌握在了多尔衮手中,如果他想彻底的稳住自己在满清八旗中的地位,那么打败明朝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也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
  而作为素来有大志的满清权贵,多尔衮并非庸碌之辈,看到如此天赐良机,他若再不提兵入关,那才是不可理解的怪事。
  如此,问题就来了。如果放任杨嗣昌被李自成打败,京师的位置立即就会岌岌可危,到那时,李自成一定会北上攻击京师。然后如果天不假年,孙承宗在此期间病死,多尔衮提兵南下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也许用不到孙承宗病死,只要李自成打败了杨嗣昌,多尔衮或许就会南下,毕竟二次中了风疾的孙承宗只能躺在病榻上延续生命,基本上已经不能理事,而这位大明帝师此刻唯一的作用,就是“孙承宗”三个字而已。
  孙阁老不死,军心并稳如磐石!
  可如果死了呢?那结果就是,军心败坏,而因为孙承宗的存在,曾经被掩盖住的辽西各派别之间的矛盾也势必会公开化。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说大明还能保住山海关,才是奇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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