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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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是因为爸太忙了……一个月能陪你的时间没几天,因为那次的义诊安排在周末,总共只有三个小时,又刚好在圣诞前,爸就想说,到时候让他的助理带你,他义诊完就带你在附近的森林公园玩一天。”
  “那我们……”
  “你们是在从森林公园回来的路上出事的……因为地方偏又是晚上,加上爸的手机关机了,我和妈报警之后花了很久才找到你们,那个时候,你已经在车子的废墟里躺了二十个小时了。”
  “那当时的具体情况是什么呢?”
  “车子撞上了树之后侧翻,爸伤得太重了……警察在现场发现了刹车印,猜测可能是事发路段照明不足,爸为了躲避某种动物所以才出的事故,也多亏了当时你在后座又拉着保险带,这才最终幸存下来……你不知道我和妈有多后怕,找到你的时候,现场有好大的汽油味,警察都说了,得亏了那几天潮,天气又冷才没烧起来。”
  “我当时撞到头了是吗……”
  “是,虽然是轻度损伤,但是送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神智不清了……后头医生判断,你失忆也不完全是因为颅脑外伤,也有可能是心理因素,毕竟,当时车子侧翻后,从你的位置可以一直看到爸的样子,你当时年纪太小了,只有7岁,可能是因为那段记忆让你太过恐惧,所以你才不想记起来。”
  所以说……
  陶昕的车祸,也发生在十八年前?
  罗无辛在一片昏黑中下意识用手去抚摸自己的右边脸颊。
  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人将血抹在那里,在他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漆黑的的时候,那个人凑在他的耳畔说道:“你知道吗?你刚刚帮我们杀了一个人……你是我们的帮凶,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是一伙丧心病狂的人,罗无辛知道他们没有说谎。
  因为他是个凶手,所以他才会逼着自己抛弃心活着……而那一切同样也发生在十八年前的冬天,会这么巧吗?
  罗无辛眉头紧皱。
  这个小丫头也真的没有说谎。
  虽然不是坠崖,但是她所经历的一切却并不比坠崖要好过多少……甚至,罗无辛很难想象,整整二十个小时,她因为身负重伤发不出声音求救,只能面对父亲凄惨的遗体在荒野里等死,那时只有7岁的陶昕会在想什么?
  该死。
  罗无辛叹了口气捂住脸,他忽然有点头疼,天亮之后该怎么和陶昕打交道。
  一片寂静。
  早上七点,直到他走出陶昕家家门,他的脑袋里都是一片安静,在某个瞬间,罗无辛甚至有一种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错觉。
  “陶昕?”
  终于,开车开了一半,罗无辛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没有人说话。
  可以说,要不是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烫得平平整整,还有一股浓烈的香气,罗无辛都要以为这几天的事情是他自己做的一场梦了。
  还在生气呢。
  罗无辛一个头两个大,自打“抛弃心”活着,他多少年没干过哄人的事情了,也因此,整整十分钟,他的嘴巴张了闭,闭了又张,在挠了三回头之后,却还是一个字没有迸出来。
  “我们俩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最终,罗无辛还是选择了讲道理:“你这样一直不理我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我晚上还是要睡你的屋子,即使你不情愿和我用一个身体,明天早上五点半,我也还是得穿着你的衣服醒过来。”
  还是沉默。
  啊妈的,他做预审都没这么憋屈过。
  罗无辛叹了口气:“反正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故事都是真的,只是我毕竟是个警察,内行看外行写的东西都能挑出毛病来……你之前不是说要取材吗,我现在给你开个更好的条件,我可以帮你改故事,改的更符合真实情况,你觉得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地步,终于,他听到脑子里的陶昕鼻子里出气:“然后再听你对我的故事冷嘲热讽?”
  “我现在哪儿敢冷嘲热讽啊。”
  罗无辛翻了个白眼:“你的大靠山可是公安部的合作伙伴,昨天你去问你哥的那个脑投射技术,之前去省里培训的时候听他们介绍了,是未来要应用在侦查学上的……你哥我可惹不起,明白吗?”
  “……你也知道那个?”
  “知道,只不过昨天听你和你哥说,我才知道这技术原来就是你哥研发的,他的来头可比我想的要大多了。”
  罗无辛实话实说,他本来还在想,一个神经外科专家就算年轻有为,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但现在看来,陶森子承父业,手上拿捏的技术都牵扯到要到国家审批,的确能说的上是高精尖人才,想必如果不是因为父亲陶远出身钱安,妹妹又在本地,他对地方上有些情结,恐怕,以陶森的资历和前途早该调去北阳了。
  这么说也难怪,陶家不希望他们的小女儿继续学医。
  树大招风……
  陶远的车祸虽然是以意外结案的,没有案底,但是,陶家人未必就是这么认定的。
  想到这儿,他无奈道:“现在看来,你哥确实还是挺在乎你的,工作这么忙都能抽空出来帮你搬家……你之前应该经常搬家吧,毕竟我看你的箱子都放在客厅里,家里也没什么布置,就像是刚搬过来不久,又随时准备要搬走一样。”
  “啊……”
  陶昕没想到他已经看出来了,小声道:“你发现了?”
  “不难发现吧?感觉你是个挺有浪漫气息的人,但是家里除了绿植几乎没有其他装饰,按道理说如果是久住不该是这样……你应该刚搬过来没多久吧?”
  “……嗯。”
  陶昕闷声道:“刚搬过来一个多月。”
  罗无辛没什么意外,将车停进分局的大院,又去门口买了包子:“之后还打算搬去其他地方?”
  陶昕的声音越来越小:“其实也不是哥让我搬,是我自己,在一个地方住不久,小时候他们总是跟我说不安全,我就总觉得,待在一个地方容易被人盯上,住的时间久了就会做噩梦。”
  创伤应激障碍。
  罗无辛啃了一口包子默默想,陶昕虽然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但是她的人生到底还是因为那场意外发生了扭曲……家人的过保护加上自身的阴影,导致了她现在和社会几乎零接轨的状态。
  这么看来,这个小丫头其实也跟自己差不多。
  她拼了命想要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就像是自己拼命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一样……还真是挺适合凑合在一起共用身体的。
  吃着早饭,罗无辛上了五楼,立刻有人闻到了他衣服上的香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陶昕之前帮他进行的“社交”,竟还有人和他开起了玩笑:“罗警官最近看起来可是光彩照人啊?”
  要不是因为要和陶昕换班,他也不需要早起洗澡,以至于原本一直乱得像是鸡窝一样的头发最近都在自然风干下变齐整了,看上去甚至像是刻意打理过一样。
  这一连串的巧合加在一起,就算是罗无辛都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他身上的变化。
  ……要死。
  他正感觉头疼,而这时值班的电话铃骤然响起,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的干警都是脸色一变。
  直接接到他们这儿来的警情从来都不是小事。
  罗无辛二话不说就将电话接了起来,却是接警中心的电话,称辖区内的人民医院发生医闹,有人伤医后要跳楼,因为现场围观群众众多,派出所希望分局刑警大队增援,要尽快制伏伤医患者,控制住现场的情况。
  “人民医院?”
  罗无辛听到脑子里的陶昕声音紧张起来:“什么科的什么医生?”
  他依葫芦画瓢地直接重复了一遍问题,然而对方的声音却在瞬间就让罗无辛的心凉了大半。
  “什么……真的是神经外科的陶主任?”
  第19章 母亲04
  “你现在急也没用……现场那么多巡警,不会让你哥出事的。”
  罗无辛脚踩在油门上,话虽说得冷静,但他还是迅速压线超了两辆车,赶在绿灯的最后几秒过了路口。
  在“房间”里,陶昕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从二十分钟前开始,话就没有停过。
  “怎么会是我哥啊!他忙成这样都还是会正常接诊怎么还会有人对他医闹啊!”
  “我哥……以前都会为患者和院领导吵架,再医闹也不该闹到他身上啊!”
  “医闹可不挑受害人。”
  罗无辛冷冷说着,心里却想,看昨天陶森加班加点的状态,碰上跳楼这样的危重急诊也会临时出诊,作为门面,接触疑难杂症的可能更大,碰到医闹的可能性自然远超一般的医生。
  然而,此时此刻罗无辛能听到陶昕在脑海里不住焦虑地重复“怎么办”,声音里几乎已经有了哭腔,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往下踩了几分油门。
  “马上就到了。”
  远远的,罗无辛已经能看到人民医院的招牌。
  他想,只希望陶森别伤到手……那可是一个外科医生最宝贵的东西。
  “哥!”
  事与愿违,十分钟后,一路冲到门诊七楼的罗无辛走到事发的诊疗室前,一眼就看到了洒在地上的血迹。
  而他脑袋里的陶昕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罗警官,快看……快看我哥伤到哪儿了!”
  罗无辛拨开人群,发觉陶森竟然还站在诊疗室里,此时正用白大褂的一角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左手,也因此,白大褂上已经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而在陶森的正对面,一个瘦弱的女人手里拿着刀和派出所的警员们对峙,她坐在七楼的窗台上,此时大半个身子已经在外头,似乎随时可能跳下去。
  “张女士,你冷静一点……你的情况靠手术是解决不了的,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并不是一回事,你现在需要去看心理科,那里才有人可以帮助你。”
  即使受伤,陶森的声音也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静过头了。
  罗无辛愣了一下,他想起昨天晚上陶森的状态,那时他刚做完手术,碰上突然来医院找自己的妹妹,陶森当时脸上也曾经一度出现疲惫,慌乱,惊讶交织的神情……而那才是符合当时场面的情绪。
  作为一个刑警,罗无辛通过察言观色洞察对方心理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而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陶森的状态和昨晚不同。
  怎么会这么冷静?
  一个医生手被切了都这么冷静?
  面对人跳楼这么冷静?
  罗无辛心底浮上一团疑云,但眼下需要解决的问题却不是陶森。
  “上江分局刑侦大队罗无辛。”
  他的双眼紧盯要跳窗的女人,给陶森出示了证件,问道:“陶医生,你的伤怎么样?”
  “不打紧,应该是皮肉伤,没伤到神经,不影响行动。”
  陶森冷静地说完,罗无辛立刻听到陶昕在他脑海里说道:“你赶紧让他去包扎啊,皮肉伤不赶紧处理也要留疤的!”
  真是要命。
  罗无辛这辈子还没碰到过这种受害者家属在自己脑子里大喊大叫的情况,他正要开口,谁想陶森却说道:“罗警官,我待在这儿吧……这位张女士应该也希望我留在这儿。”
  “什么?”
  罗无辛和陶昕双双一愣,就听窗台上的女人用干哑的声音问道:“陶医生,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做手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看我刚刚都伤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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