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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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郑娘子带着高强进来了,郑娘子道:“快,将川川抱出去。”
  夏川萂本能的往砗磲身后躲,道:“我没事了,不用出去。”
  高强却是不由分说一把就将她打横抱起来,夏川萂紧忙中捂住了头上的帽子,没让它掉下去,高强颠了颠手里托着的小人儿,啧啧道:“不比小鸡崽子沉多少嘛。”
  夏川萂:???!!!
  高强抱着她几步出了卧房,小厅里有一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者已经等着了,桌案上还放着一个药箱,等高强将人放下,夏川萂才看清楚人,竟然是才公。
  夏川萂乖巧行礼:“见过才公。”
  才公捋着胡须笑呵呵点头,慈爱问道:“丫头,哪儿不舒服了,将你郑大娘吓了个好歹。”
  夏川萂:“并没有哪里不舒服,是大娘太担心我了。”又对郑娘子行礼,道歉道:“吓住大娘了,是川川的不是。”
  郑娘子挥挥手,有气无力道:“先别说这个,才公,别再问了,快把脉诊治吧。”
  才公却是不慌不忙的将脉枕从药箱里拿出来放在案沿,发现这脉枕压根用不到,小丫头还没桌子高呢,就招手让夏川萂站近一些,嘴里还不停道:“看诊四步,望闻问切,这丫头一出来我就开始诊了,切脉才是最后一步。”
  夏川萂站近了些,才公直接捉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膝上开诊,诊完左手诊右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然后捋着胡须道:“气血不通,血气不足,丫头做什么了一天没吃饭?长余丫头,将她裤腿卷起来让老夫瞧瞧?”
  夏川萂忙道:“不用瞧了,揉一揉用热布敷一敷就行了,才公若是有治跌打损伤的药油...哎哟姐姐,姐姐轻点,疼......”
  却是砗磲不由分说的按住她卷裤腿,她挣扎着不让卷砗磲就狠心的在她膝盖一按,还在挣扎的小丫头立马就老实了。
  砗磲一边卷嘴里还一边哼哼:“治不了你了,个丫头片子!”
  裤腿卷起,小厅里在场的人无不抽气皱眉,郑娘子更是脸黑的如锅底一般,眼神略过冷笑连连的砗磲,敛眉垂目不语。
  这下好了,全暴露了,这一切实非夏川萂所愿。
  她是在领罚,砗磲给她送蒲团送食水是好意,她不用是因为她不能连累砗磲给郑娘子和郭继业留下一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坏印象,这对砗磲不好。
  但她也没想要糟践自己的身体,身体是自己的,她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故意残害自己?
  她不吃不喝,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曾经三天只喝了两碗薄粥,不也也没饿死呢?她现在身体已经养的壮实了许多,一天不吃饭而以,压根不是问题。
  而且,她不相信郭继业不会不给她饭吃,郑娘子也不会,所以,她都打算好了,等一会郑娘子回来给她解了罚,她就可以喝水、吃饭、休息,至于膝盖上的乌青,小孩子代谢机能强,恢复能力快,两三天的功夫就能消下去了。
  她的打算是很好,但很可惜,从郑娘子踏进卧室的那一步起,事情就不受控制的朝着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拉都拉不回来。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了吧?
  夏川萂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无助极了,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小丫头膝盖乌青泛紫,额头顶着个大包,噙着一包泪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瞧着好不可怜。
  郭继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所有人都起身给他见礼,他则是被夏川萂这副凄惨样子给惊的退后了一步,瞪着眼睛手指颤抖的指着她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了?”
  夏川萂忙拉下裤腿,眼前又是一阵发晕,砗磲扶着她,代她回答郭继业,道:“禀公子,饿着肚子跪了一天就这样了,公子放心,没事的,吃饱了就好了,是不是,川川?”
  砗磲语气自然,话也理所当然,一点看不出她还在为夏川萂默默鸣不平的态度。
  夏川萂忙点头:“是、是啊,真的没事的。”
  郭继业:......
  才公过来要告辞,让少君派个人去他那里取跌打药油。
  郭继业道:“砗磲你带她去用膳吧,才公与我过来一下。”
  原本有些挤挨的小厅一下子呼啦啦的少了一半人,才公跟着郭继业去了小书房,金书担心夏川萂,跟着砗磲一起去了,楚霜华留下来站在默然不语的郑娘子身边等候听遣,赵立倚靠在门框上抱臂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高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着脑袋来到郑娘子身边,试着劝慰道:“大娘莫要着恼,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会磕着了一会碰着了,都是没定影的事儿,川川才六岁,等长大还得好几年呢,她要每次磕着了您都像现在这样操心,那这心可要操上十多年呢。”
  郑娘子笑了笑,道:“都道你高强五大三粗的只知道舞刀弄枪不解人意,看来外头人都是以貌取人,看轻你了,论道理还是你看的透彻,唉,我也不想操这许多的心,奈何......只要公子不怪我就行了。”
  高强笑道:“怎么会,您不管做什么,公子都不会怪您的。”
  郑娘子但笑不语,回头看看郭继业的小书房方向,抬脚出去了,楚霜华忙跟上。
  人都走了,厅里只剩高强和赵立两个。
  高强欲言又止,赵立冷笑道:“怎么,你还想来开解我不成?”
  高强道:“咱们兄弟谁不知道谁,你还用的着我来开解?”他拍了拍赵立的肩膀,叹道:“兄弟,辛苦了,不容易啊。”
  赵立却是被他拍了个哆嗦,脸稍都白了,高强皱眉道:“不就三鞭子?那起子人真下狠手了?”
  赵立垂目道:“本就是我自作主张,该的。”
  高强也是一脸复杂无语,外头人瞧着他们公子金尊玉贵,瞧着郭氏轰轰烈烈的,只有真正身在局中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艰险。
  不管在哪里,只要人多了就有江湖,郭氏是几百年的氏族,早就不知道分了多少次宗了,现有的族人更是多不胜数,其中势力盘根错节,人心鬼蜮,人情复杂,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还能像他们公子这样宽厚仁义的,真不多。
  但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被人欺负,恶人人人躲避惧怕,只有欺负别人的份。
  他们公子从小就丧母,后娘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每次都让人猜不出她还能想出什么奇怪的法子糟蹋人,为了能让公子顺利长成人,他们的长辈们想出了暂避风头的法子。
  只是,他们算是躲出来了,以前受到的伤害却是没那么容易就消除的,比如他们公子对香、尤其是安神香十分敏感且讨厌。
  但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是出门在外还是家中都处处离不开香料,若是家中信佛拜佛的,更是日日燃香。
  为了能满足高门大户家的贵人们需求,江湖上时不时的就能传出又有制香高手问世的消息,而这些高手既然能有名声传扬开来,那就是手上有真本事的,他们或多或少的都能掌握一两种别人不会的制香方子。
  这些高人能将各种寻常香料按照不同的方法进行炮制,然后利用不同的配比制出各种各样奇怪的香,这种香光用鼻子闻是分辨不出来用途的。
  看来,老夫人身边的周姑姑就是这样的制香高手,以至于懂香且对香十分敏感的公子都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
  当然,公子能着道,都是因为那香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看着燃的。
  像是上次的春花和秋月两个丫鬟,因为公子早就防备着她们,那个春花制香的手艺不可谓不高明了,但她一用香公子就立即发觉,让她的阴谋刚开始就被戳破了。
  赵立竟然明知道川川燃了安神香却没有提醒,这让公子怎么不恼?
  赵立可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们日夜都在一起,就差睡在一个床上了,结果最信任的人却趁他微弱之际给他燃了最讨厌的安神香,这对郭继业来说,无疑于背叛。
  但他理智上知道赵立是为了他好,且也相信赵立会在他昏睡的时候用性命保护他,所以,赵立只是被罚了三鞭子,领完鞭罚又继续回到他这里当差。
  至于川川,唉,只能说她是被殃及的池鱼,是最无辜最冤枉的。
  兄弟两个相对静默,良久,赵立还是有些不自在的道:“你说,川川会不会怪我?”
  高强不懂:“怪你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立却是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这丫头非常聪明,我总觉着,她是察觉到自己被我利用了,所以才...... 才哭的。”
  高强目瞪口呆:“不会吧?他不是因为公子不理她才哭的?”
  赵立睨了他一眼,道:“公子不理她她才不会哭呢......唉,你不懂,跟你说不清楚......”这么些日子了,他能感觉的到,川川非常依赖两个人,一个是砗磲,一个...就是他。
  赵立颇为烦躁的将重心换了个脚,衣料摩擦了背后的鞭伤,让他没忍住吸了口气,心下更烦躁了。
  高强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靠近他一脸八卦的用气音道:“你的意思是说,川川她......真心错付哎哟兄弟兄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赵立反手拧了高强的手臂掐住他的脉门恨声道:“你胡咧咧什么,你,你......”
  他手上又加重了力道,高强讨饶声音更大了,若是忽视了他通红的脸色他这一手钳制人的本事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第73章 第 73 章
  夏川萂在前院大庖厨一个小耳房里喝粥, 徒四跟个黑塔似的叉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冷笑怪笑嗤笑连连。
  都不用他说话,只从这花式繁多的笑声里夏川萂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思,无非就是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这会子落到他手里了的意思。
  砗磲和金书在大庖厨这里那里的搜罗吃的, 全都拿来放在夏川萂面前让她吃, 砗磲掰了一个油炸面果子(大麻花)给她吃, 不无抱怨道:“非得走到这里来, 大老远的,你腿还伤着呢。”
  夏川萂归砗磲讨好笑笑, 软声道:“才公说了我是气血不畅,这气血不畅就应该多走走,走起来气血通开了就好了, 腿恢复的才快。”
  砗磲白眼:“就你理多, 快吃。”
  夏川萂听话的又喝了口粥,然后闻了闻手里这油炸面果子,蹙着小眉毛对又开始对她冷笑的徒四道:“徒老大, 你这油闻着不香啊,一股子骚味。”
  徒四顿时黑了脸,嗡嗡道:“你个丫头鼻子倒是灵,只可惜你如今也只有这骚油可吃了,哼!”
  夏川萂:......
  这话听着十分奇怪,算了, 她不跟这粗人一般见识。
  夏川萂给他出主意,道:“我给你支个招儿,你将油重熬煮一遍, 里面加入花椒、八角、桂皮、老姜、雪花盐, 等再出锅就很香了。”
  徒四不屑道:“加入这些名贵香料,不管什么都会很香。”
  没一会, 又若无其事道:“其他都有,你说的雪花盐是什么?”
  砗磲撇撇嘴,起身去看炉子,眼不见心不烦。
  夏川萂也不卖关子,嘿嘿笑道:“雪花盐顾名思义,就是像是雪花一样的盐呗,怎么,你这里没有吗?”
  徒四拧眉,不服道:“别说我这里没有,就是听都没听说过,就是公子也没听说过。”
  徒四对自己专长的领域非常笃定,他在郭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若是有这个什么雪花盐,最先瞒不过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大厨,毕竟,贵人们难道要亲自下庖厨用这什么雪花盐给自己做饭吃吗?
  最终还是要经他们的手,所以,徒四非常笃定,他不知道,郭继业也一定不会知道。
  原来这里没有提炼过的精盐一说,夏川萂闭嘴不言语了。
  要是搁在今天之前,夏川萂一定会好好跟徒四讲解一下如何将她们日常食用的盐卤子、粗盐、青盐提纯成相对纯净的食用盐,江湖美名雪花盐。
  但经过今天这个教训,她开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进行审视起来,决定不再轻易多说多做,先保小命要紧。
  徒四见夏川萂就差将头埋进粥碗里去了,不耐烦的催促道:“快说,那粥又不会跑了,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说完咱家连锅都给你带回去吃个够。”
  夏川萂非常奇怪:“你都不知道,公子也不知道,我这个小丫鬟怎么会知道呢?徒老大,你好奇怪啊,不如多吃点山核桃,补补脑子。”
  砗磲好悬没笑出声来,徒四原地转了一个圈,用手指头点着夏川萂,咬牙道:“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雪花盐’的?”
  夏川萂嘟囔:“我见你这里有上好的青盐,还以为会有像雪花一样白的白盐呢,却原来是我孤陋寡闻,想错了,哦,既然没有,那就用青盐也行的。”
  徒四气结:“......你耍咱家!”
  夏川萂忙道:“没有戏耍的意思,是真的不知道,随口就说了,徒老大别气,前儿我不是给公子泡了养身酒吗,我也给您备了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呢,可香可醇厚了。”
  徒四没好气道:“送咱家做什么?咱家不缺酒喝......”不过上好的竹叶青啊,他一般是喝不到的,但也不能让刁钻的小丫头小瞧喽!
  夏川萂笑嘻嘻道:“跟您老赔罪啊,上次是咱不知好歹了,那会儿咱就想跟徒老大您赔礼道歉了,您不给机会,便又想了这么个迂回的法子,您老要是还想交咱这个朋友,您就收下这坛子酒,要是嫌咱人小事儿多讨人厌烦,那就不收,咱以后也不再来烦您,如何?给个痛快话吧。”
  这老气横秋的,要不你个丫头片子人就在眼前,还以为是多少年的老江湖在说话呢。
  徒四觉着自己牙根有些泛酸,他随手搓搓牙花子,不住的点头道:“行啊行啊,你先把那上好的竹叶青拿来再说吧。你这丫头才受罚吧?你要是还能轻易的从公子那里给咱家拿来竹叶青,咱家就教你这个...小朋友了。”
  夏川萂伸出小手掌:“一言为定!”
  要跟他定盟。
  徒四仰天哈哈两声,也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跟她的小手碰了一下,他怕一用力将这小手腕给拍折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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