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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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片刻,崇祯皇帝就进来了,众人忙上前行礼,三呼万岁之后,各归本座。
  崇祯皇帝这几日看起来气色非常不错,苍白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红润。
  如今建奴已经北归,京畿、山东、河北三地的地方官正在安置流民,赈济百姓。前番一场暴雨之后,久旱的土地得到滋润,京城附近的麦子长势不错。
  而且,南方的贼人在这两年之内还算安静。即便张献忠再反谷城,可在杨嗣昌的刻意淡化下,崇祯皇帝也不在没放在心上。
  或许在皇帝心目中,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叛乱,也不用特别在意,熊文灿和左良玉他们自己就能处理。毕竟,张贼手下的人马实在太少,不过几千而已,又没有地盘,能有什么作为?湖北的左良玉手下可是有十多万人马的。
  十面张网之法实是良策,用来剿灭叛乱最合适不过。
  就算事情坏得不能再坏,或许说左良玉拿张贼不下,让他逃了,朕还有孙元的宁乡军。实在不成,调这员虎将过去就是了。
  自从在阅兵式看到宁乡军队的军威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崇祯这阵子只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塌实,对于自己手下的军队,又恢复了信心。
  说来也怪,他身上也不瘙痒了。
  温体仁先是讲了一段《毛诗》,接着,就开始说《大学》中生财有大道一节。
  《毛诗》没多大意思,倒是后面的生财有大道叫崇祯听得津津有味。有明一朝,除了永乐年间,总的来说,国家还是不太富裕的。尤其是君王,更是穷得厉害。也因此,出现了不少爱财如命的君主。而且,朝廷有个很恶劣的习惯,一旦国家有事,户部就开始喊穷,开始和皇帝顶牛,反正一句话:国库没钱,陛下若是想将事情办妥,得自掏腰包。
  崇祯在位十三年,因为被官员们忽悠,再加上废除了商业税和矿税,日子过得济南。自己腰包里的体己银子早就被他们给骗了个精光。今日,温体仁的这个话题让他来了精神。
  温体仁在内阁中负责国家的钱粮开支,是个理财好手,经验也是异常丰富。这句话的经义经他引申,洋洋洒洒,竟说了一个上午,偏偏叫听的人也不觉得累。
  不觉,温体仁的课讲完了,接下来就该换刘宇亮。
  像这种给皇帝讲课的大事,筵讲官要讲的内容提前两日就已经拟订送报礼部批准的。今日刘宇亮的题目来自《中庸》中“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一节。
  这一节的意思是:不是天子就不要议论探讨礼仪,不要制定法规,不要考订文字规范。
  在座众人都是一把年纪,凌晨卯时就进了西苑,折腾到现在,大家都有些饥饿。按照朝廷的制度,筵讲的时候皇帝是要赐筵的。但问题是,现在还不到饭点。
  所以,通常在这个时候,宫中就会送上一些茶点过来,叫各位阁老和学士稍微用些。等到课讲完之后,再用饭。
  考虑到能够来参加筵讲的诸公都是一把年纪,所以,宫中的糕点做得都比较用心,松软、甜腻,易于消化,且量非常足。
  当然,最重要的是分量要足。因为等下天子赐宴,菜难吃得要命不说,你也没办法畅开了受用。这种御宴你若是放开了,须防着被风纪官弹劾。所以,大家也就是随便动上两筷子做做样子就停了下来,就连屁股也只坐了半边,要想吃饱,根本不可能。
  所以,筵讲中间的茶点一般都会被学士们当成正餐,抓紧时间补充点能量。否则,非被饿坏不可。
  这个时候,按照规定,立即就有几个太监端着盘子,将茶点送了过来。
  一看到送过来的茶点,众人都是一楞,不过是每人两块绿豆糕,只私人印章大小,这点量塞牙缝都不够。
  崇祯皇帝一看,有不觉一怔,然后心中有是一笑:朕一向节俭,宫中内侍也是有样学样,今日如此要紧日子,却是如此吝啬,饿坏了阁臣们可如何是好?不过……矫枉必须过正,如此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又释怀,拿起一快绿豆糕咬了一口,只感觉味同嚼蜡,原来却是没有放糖。这种糕点若是不放糖,也谈不上任何滋味。这御膳房节约成这样,还真叫人无奈啊!
  众学士也都发觉这一点,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其中刘宇亮的眉头皱得最深。
  杨嗣昌和曹化淳的目光又互相碰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分快,彼此心中都是明了。
  刘宇亮本有糖尿病,不耐饿,一饿就头昏眼花,心头发慌。见今天的茶点分量如此之少,且寡淡无味,心中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糖尿病的原因是身体出了问题无法分解糖份,以至血糖浓度极高。所以,后世治疗此病的时候都会想法子降糖。可若是降得太低,就会得低血糖。因此,血糖浓度得保持在正常范围之内,不能高,也不能低。
  所以,糖尿病也不是不能吃糖。特别是在低血糖身体经受不住时,一般来说都会灌一口糖水抢救。
  刘阁老心中不安,可究竟是地方不安,他还是没有想透。
  用完两快袖珍糕点之后,筵讲继续。
  能够给天子讲课可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这还是刘宇亮入阁以来的第一次。自然是打点起精神,朗声讲道:“这一句以下都是子思的说话。礼,是亲疏贵贱相接的礼节。度,是宫室车服器用的等级。考,就是考正。文,是文字的点画形象。子思推明孔子之意说,自用自专,与生今反古之人,皆足以去祸这,何哉?盖制礼作乐,是国家极大的事体,必是天资在上,既有德位,又当其时,然后可以定一代之典章……”
  话还没有说完,杨嗣昌就插嘴道:“确实如此,为政治国着,最为反对的就是政出多门,天资的权威和权力不容有丝毫的侵犯,否则就是僭越的大罪。”
  曹化淳连连点头,高声道:“杨阁老说得是,子思当时所处的春秋年代太多余混乱,各诸国君主过于残暴和贪婪,比起商纣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天下人自然怀念四海诸葛唯天子马首是瞻的日子。”
  ……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起来,在座众人谁不是一代大儒,立即来了兴趣,很快就有其他人参与进去,说了半天才又静下来:“刘阁老,你继续吧。”
  刘宇亮被这一打岔,思路有点乱,想了想,有继续道:“如亲疏贵贱,须有相接的礼体,然惟天资得以议之,非天子不敢议也。宫室车服器用,须有一定登记,然惟天子得以制直,非天子不敢制也。书写的文字,都有点画形象,然惟天子得以考之,非天子不敢考也。”
  杨嗣昌:“阁老的意思是,盖政出于朝廷,事权统一于君上,非臣下所能干预如此。”
  还没等刘宇亮点头,曹太监又插嘴:“所以,《中庸》这段文字后面才说,虽有其为,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没错,正是如此。”刘宇亮点头,解释说道:“无德而欲作礼乐,边式愚而自用。无位而欲作礼乐,那是贱而自专,故必有圣人之德,二有在天子之位,才能谈得上制作之事,而垂法天下也。”
  曹太监一拱手:“大哉斯言,阁老的学问,佩服佩服。”
  众人也都点头,就连崇祯皇帝也不住点头。
  刘宇亮见众人都是赞叹,心中也是得意,又清了清嗓门,继续说下去。在讲学的过程中,杨、曹二人还不断插嘴请教,然后相互辩论,将这次筵讲的气氛弄得异常热烈。
  刘宇亮心中虽然得意,却没想到时间正一点点流逝,早已经过了饭点。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阵心悸,然后,冷汗如桨,从千万颗毛孔里渗出来。说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孔圣人要复的礼,恰好是那种今用的周礼,而不是古之道的夏礼和殷礼,因为……因为……”
  察觉到他声音中得不对,众人这才愕然抬头看去,却见刘宇亮一张脸已经变得煞白,嘴唇也乌了。
  崇祯皇帝:“刘阁老,你怎么了?”
  “臣……臣……没……”突然,刘宇亮感觉眼前一黑,就一头栽倒在地。
  原来,他因为饿得实在厉害。而且,今日筵讲时送来的茶点中又没有任何糖分,血糖不足。
  低血糖的后果是,直接晕厥过去。
  殿中立即一团大乱,崇祯皇帝大叫:“快,传御医,传御医!”
  不片刻,御医过来,只摸了一把刘宇亮的脉门,就禀告道:“启禀陛下,刘阁老这是饿晕过去了。”
  “怎么可能,饿晕了?”崇祯一脸得不可思议:“可要紧?”
  “回陛下的话,不要紧的,灌碗糖水就好。”御医回答说:“刘阁老这消渴症很重,若不用心调养,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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