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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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清让却立即反驳:“这位小姐身份特殊,不可以。”
  二姐似乎没能认出宗瑛就是上次盛清让带去公馆的“助手”,略不屑地开口:“有什么好特殊的?不过就是个医生。就这样决定了,我马上叫他们送大哥回去——”说着看向盛清让,几乎是命令他:“你也回去,有些账还没有同你算清楚!”
  宗瑛留意了盛清让的神色变化,又瞥了一眼二姐和盛清蕙,突然握了一下盛清让的手,声音极低:“盛先生,你做决定。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只有盛清让能带她回到属于她的时代,她别无选择。
  盛清让选择了回公馆,实际上,他也别无选择。
  一行人坐车离开医院返回静安寺路上的盛公馆,一共两辆车,宗瑛与盛清让、盛清蕙坐在后一辆车里,气氛凝重,平日里话多的清蕙,也因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变得寡言。
  “盛先生——”宗瑛稍稍侧过头,声音低得几乎要贴到最近才能听清楚。
  盛清让偏过头对上她的视线,她语气恳切:“我很饿。”
  “我知道。”盛清让同样低声回她,“实在是对不起,请你……再等一等好吗?”
  盛清蕙这时突然递了一颗糖过去。
  盛清让接过糖,拧开脆脆糖纸,一颗咖啡色太妃糖就躺在泛着银光的糖纸上。
  他将手伸到宗瑛面前,宗瑛飞快地拿起来塞进嘴里,别过脸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一路都是平静的,一到家却又翻起大浪,简直同外面的台风天一样难以理喻。
  一众人将大哥安顿在卧室,二姐将盛清让喊去隔壁问话,房间里便只剩盛清蕙及宗瑛。
  盛清蕙看二姐出去,稍稍等了一会儿就下了楼。
  宗瑛留在房内,隐约能够听见隔壁气势汹汹的斥责声:“倘若不是你那天提,大哥断然不会去找德国人转让!更加不会约到华懋饭店去!好好一个人现在居然残废了!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在祖宗面前打断你的腿!”
  一到了责骂怪罪的时候,就又当作是一家人,甚至连祖宗也要被架出来。
  宗瑛觉得似曾相识。
  隔壁二姐怒气不减,言辞中却少新鲜内容,无非是将大哥受伤的所有责任推到了盛清让身上。
  但宗瑛分明记得,是大哥自己约在华懋饭店,并且主动将时间从早上改到了下午四点半——倘若不改时间,既不用逼得盛清让一大早着急忙慌赶回租界,大哥自己也能避免遭遇空袭。
  甚至连她也不必被扯进来,更不用经受从爆炸中死里逃生的创伤。
  宗瑛坐在椅子里不出声,房门突然被推开,盛清蕙端了一个木托盘进来。
  托盘里摆了四个菜碟子,还有一大碗米饭,一碗汤,冒着热气。
  “都是热过的。”盛清蕙放下托盘同她解释,“是三哥哥下车时悄悄同我讲的,叫厨房给你准备一点吃的。”
  宗瑛拿起筷子,又讲了一声“谢谢”。
  盛清蕙瞥一眼病床上的大哥,说:“你救了大哥的命,应该我家谢你才对的。”她对宗瑛充满好奇,但这时候又不好多问,就只能看着对方吃。
  宗瑛进餐快速,却看不出半点狼吞虎咽的不雅。
  她节奏和动作都控制得很妥当,盛清蕙想。
  十分钟后,托盘上的饭碗、汤碗、菜碟,全部空了。
  宗瑛双手置于托盘两侧,盛清蕙回过神忙说:“放在台子上就好了,佣人会来拿的。”
  既然清蕙这样讲,宗瑛就容托盘这么放着,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里,一只手伸进裤袋。
  听着隔壁没完没了的训斥声,宗瑛在犹豫要不要抽烟,可盛清蕙一直坐在对面打量她。
  她正打算起身出去,盛清蕙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宗小姐……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吗?”
  宗瑛穿着昨天下班换的便装,短袖长裤运动鞋,全身上下,不管是衣服料子还是鞋子的式样,看起来都与现在的流行很不同,盛清蕙便猜测是舶来品,加上她觉得宗瑛作风很不寻常,就更愿意相信她是从异乡来。
  宗瑛面对探询,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盛清蕙又问:“所以你实际是……医生?”
  是医生吗?曾经是,现在可能也算,但严格意义上又不是。宗瑛抬眸反问:“重要吗?”
  盛清蕙被反问住了,她探询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但她又实在看不明白对方的意图——这个人为什么要住在三哥哥的公寓里,又为什么装作是三哥哥的助理?她想不通。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很久,宗瑛见对方不再发问,起身打算出去抽烟。
  盛清蕙转过头去看她往外走,却突然见她伸手扶住了门框,紧接着几乎是瘫下来。
  可能因为经历了白天的爆炸,也可能是手术过程中精神高度集中,宗瑛的头痛发作得虽然突然,也在情理之中。
  盛清蕙连忙上前询问,但宗瑛发作起来全身肌肉都紧张,哪里还能多讲一句话?
  恰好佣人这时候上楼来,盛清蕙就喊她帮忙,将宗瑛送到自己房间里去。
  隔壁房间里,二姐从大哥遭遇空袭这件事一路扯到工厂迁移,她讲“现下河道也被封锁,想要迁厂,只能从苏州河绕路,用脚趾头想想也晓得这个事情多么危险”的时候,盛清让频频低头看手表。
  时间一点一滴逼近晚十点,一向沉得住气的盛清让也坐不住了。
  他突然起身,只同二姐讲了一句:“我有急事,先告辞。”说完他起身拉开门,直闯隔壁房间,然房间里哪还有宗瑛?
  盛清让陡然慌了一下,大步走向客房逐一看过去——一无所获。
  他手心在瞬间渗出汗,茫然四顾,喊道:“宗小姐?”
  客厅里的座钟响了,铛铛铛地敲了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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