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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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年一意孤行考入军校,毕业之后几乎再没有回过家,是这个家里实打实的“叛离者”。
  待宗瑛下车后,他“砰”地一声猛撞上车门,大步走到盛清让面前,身高已丝毫不输这个“三哥哥”,他弯起唇压低声说:“三哥,你的人走投无路找上我,真是巧啊。”
  他声音虽低,却故意强调了某些字眼,同时余光留意盛清让的反应。然盛清让却只是强压住情绪,平淡无奇地说了一声:“多谢你。”
  清蕙这时候走出小楼,对着大门口喊道:“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呀?快点进来啊。”
  至此盛清让一句话也没有同宗瑛说,更没有机会过问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只看她快步走向小楼,将怀里的婴儿交给了盛清蕙。
  盛清蕙还没来得及同突然造访的四哥讲话,已先被这新生儿吓到,她回过神说:“呀,是刚出生的吧,怎么可怜成这样?是不是要喂点东西?”
  宗瑛非常疲劳,未讲多余的话,只点了点头,眼神里写着“拜托”两字。
  清蕙这时又敏锐瞥见了宗瑛身后跟着的小男孩,趁着二姐还没出来,赶紧喊他:“快点跟我来。”随即绕过外廊,送他们到佣人那里去。
  除清蕙和孩子外,其余三人进了客厅,二姐一眼就看到了盛清和,先是一愣,立刻又不悦斥道:“你还有脸回来?!”
  盛清和素来不吃她这一套,找到沙发兀自落座,轻笑回道:“那么当然了,已经嫁去别家冠了他姓的人能站在这里指手画脚,反而我连回都不能回?毕竟大哥伤成这样,我也要表示表示,比如——”他视线移向宗瑛:“送个医生回来。”
  二姐一脸的气急败坏,盛清和却满面春风,他保持微笑同宗瑛说:“宗小姐,不是着急给大哥换药吗?那么快点上楼去啊。”
  宗瑛满身的血污,这样贸然进入病人的房间,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没有精力同众人解释,只侧过头同身边的盛清让说:“盛先生,我留在公寓的药你带来给大哥换过了吗?”
  盛清让回她:“换过一次。”
  “情况怎么样?”、“不好不坏。”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衣服上可能携带了很多不必要的致病菌,我需要洗漱,还需要干净的衣服。”
  说完她抬眸看向盛清让,盛清让对上她的视线,勿需多问,只说:“我知道了,你跟我来。”
  在二姐“干什么去?”的责问声中,盛清让恍若未闻地带宗瑛上了楼。
  他带她进浴室,确认热水管道可以正常使用,又急匆匆去找了衣服,这才避开来让她进去。
  待宗瑛关上门,里面传来流水声,他在门外又开始担心换洗的衣服不合身。
  着急的时候,做什么都没法得心应手。
  宗瑛洗得很快,忍着不去回忆之前的事却根本做不到,恍惚着洗完澡换好衣服打开门,楼下传来盛清蕙弹钢琴的声音,一种不真实感迎面袭来。
  察此同感的还有站在门外的盛清让,他生怕这一切不过是做了个梦,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确认,但最终却克制了这种唐突,只握紧了拳。
  宗瑛留意到盛清让一直紧握着的拳和绷紧的面部肌肉,料他可能仍在后怕,对视了数秒后,她突然上前半步,伸出右臂揽住了他。
  她闭上眼,仿佛也是在同自己说:“没事了,盛先生。”
  …………
  第699章 号公寓(1)
  这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尽管宗瑛只伸出右手轻揽了一下,盛清让的后背却在瞬间极不自然地绷起来。
  宗瑛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短促讲完便松开手,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我去看一下病人的情况,医药包在哪里?”
  盛清让回过神,以一向平和的语气应道:“同我来。”
  这时楼下钢琴声也戛然而止,二姐同盛清蕙讲:“你是没事做了伐!这辰光弹什么钢琴?”
  清蕙看一眼沙发里坐着的老四,说道:“是四哥哥叫我弹琴看看有没有进步。”
  二姐立刻瞪她道:“他是你老师?叫你弹你就弹?”说罢扭头看向二楼,只见宗瑛与盛清让一起进了大哥房间,她立马也蹬蹬瞪跑上楼。
  二姐推门闯入房间时,宗瑛正在检查大哥的手术创面。
  她刚要开口讲话,被口罩蒙了大半张脸的宗瑛突然转过身,套着乳胶手套的两只手悬在空中,目光锐利,声音闷闷:“病人需要尽量无菌的环境,请暂时离开这里。”
  二姐面对她专业的强势,骤地哑口,瞥见旁边的盛清让却又讲:“他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你们是不是想作什么鬼?”
  宗瑛本是想让盛清让打打下手,但现在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偏过头同正在戴口罩的盛清让说:“盛先生,也请你出去一下。”
  盛清让迎上她的目光,立刻了然,于是沉默放下一次性口罩,先行走出了门。
  二姐这下没什么好讲,也只能跟着出去。
  大哥恢复得并不理想,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创口感染难以控制,宗瑛耐心处理完,隐约又听到楼下传来的争执声。
  她脱掉乳胶手套走出门,站在走廊里悄无声息地朝下看。
  坐在沙发里的盛清和说:“所以大哥是为了赶去同德国人签协议才遭遇了空袭?”他诮笑一声,意味不明地睨了一眼盛清让:“就作妖吧,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把半条命搭进去也不晓得值不值。”
  二姐斥他:“你讲话还有没有点分寸?!”
  “分寸?”盛清和肆无忌惮地擦亮火柴点起一支烟,伸长了腿说:“同你透露一下吧,不要看现在只集中打虹口那一块地方,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转移到杨树浦,盛家的机器厂迟早要被毁掉。至于是日本人炸的,还是我们自己人炸的,谁又能料得到?就算真是日本人炸的,战局混乱之际,谁会承认是自己丢的炸弹?还想事后找日本军部索赔?痴人说梦吧。”
  他明显对偌大家业毫不在意,也不赞同盛家其他人止损的手段,只沉浸在自己燃起的烟雾中,恣意表达着不屑一顾。
  二姐气急败坏,他又讲:“反正嫁出去的人,盛家半点家财你也捞不到,何必在这里帮忙?不如快点叫你那个窝囊丈夫带孩子逃到香港去,毕竟你夫家也快要沦为战区了,到时候好歹能保条命,你讲是不是?”
  “盛清和!”二姐几乎要跳起来,这时候盛清蕙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茶点走进客厅,试图缓和气氛:“还是先吃早饭吧。”
  清蕙将托盘搁在茶几上,抬首看到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宗瑛,唤她:“宗小姐,你下来喝茶呀。”
  伴着清蕙这一声邀请,所有视线都转移到了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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