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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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快步走过去,唤了声“外婆”,同时扶她起来讲:“房间好了,上去休息吧。”
  外婆任她扶着,但视线却始终落在盛清让身上,直到转过身,才终于放弃对他的探究,转而同宗瑛讲:“你看到那个年轻人没有,看起来文质彬彬却伤成那样子,难道是与人打架打的?且他看起来相当老派的呀!真是奇怪的。”
  宗瑛余光朝那边再瞥了一眼,见电梯门打开,赶紧岔开话题:“外婆,电梯到了。”
  她送外婆进入房间,外婆便一直同她讲淳安老家的旧事情,宗瑛不好打断,就一直在看时间。外婆察觉到她的焦虑,问:“你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去做吗?”
  宗瑛说:“我想时候不早,该洗澡了。”
  外婆讲:“那么你先洗,我再坐一坐。”
  宗瑛拗不过一个固执的老人家,只好起身先去洗澡。她洗得飞快,头发吹到半干,穿个浴袍就出来了,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外婆便讲她:“你不要赶时间啊,洗澡要好好洗的呀。”
  宗瑛只顾点头,从旅行包里翻出换洗衣服,麻利地套上衬衫长裤,外婆在一旁看她穿完,问:“阿瑛,你是打算穿这个睡觉吗?”
  宗瑛这次答得飞快,说:“我想出去抽会儿烟。”
  外婆并不喜欢别人抽烟,但宗瑛抽烟总归有她的原因,一番欲言又止后,还是只能随她去。
  待外婆进入浴室,宗瑛终于从房间出来,下了楼到大堂,只见盛清让仍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有服务生上前,委婉地劝他走。
  宗瑛陡然想起那一次她在华懋饭店的遭遇,她一身狼狈坐在大堂,服务生上前赶她走,回想起来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只不过主角从她换成了盛清让。
  她走上前朝盛清让伸出手,同服务生讲:“这位先生和我一起的。”说完见盛清让还未反应,索性手再往前一些,俯身主动握住他的手,径直带他走向电梯间。
  密闭空间缓慢上升的过程中,沐浴用品残留的淡雅香气与战火带来的硝烟尘土气交织在了一起。
  宗瑛略皱皱眉,脚挪了一下位置;盛清让贴电梯内壁站着,不敢妄动。
  宗瑛这时才问:“脸上怎么伤的?”
  盛清让大概是太累了,反应亦变慢,愣了一下才答:“应该是弹片擦的。”
  宗瑛视线移过去,目光最终停留在他脸上。
  突然她上前一步,就几乎站到了盛清让跟前——近在咫尺,呼吸可闻,而盛清让紧贴金属内墙,避无可避。
  借着电梯内还算明亮的顶灯,宗瑛蹙眉敛睑,凝神观察了一下他脸上的伤口,甚至伸手稍稍抬起他的下颌,这才看到他脖颈处的两道伤口——
  倘若真是被细碎弹片擦伤,那么伤得实在太侥幸了。
  “如果再深一些,割到颈动脉,那么我想……你可能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说话时她的手仍轻抬着他的下颌,且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检查伤口,神情姿态实在坦荡专业,盛清让便只能这么抵墙待着。
  “给我看一下买的是什么药。”她说着终于垂下手,盛清让霍地暗松一口气,但他这口气还未尽,她一低头,潮湿头发便撩到了他的皮肤——凉凉的,带一些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发丝并不太柔软。
  盛清让喉咙下意识收紧,手指头微微颤了一颤,握紧了拳。
  31|699号公寓(1)
  宗瑛还未从他手里拿过药品袋,电梯门就开了。
  她索性作罢,同盛清让讲了一声“跟我来”,便径直走了出去。
  盛清让如释重负般松开拳,跟出电梯,即见宗瑛拐进了右手边的走廊。
  走在厚实地毯上,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头顶射灯的暖光打下来,将潮湿发丝都映得温柔。盛清让走在她身后,心中腾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法语里称之为déjà vu——
  数十日前,在遭遇炸前的华懋饭店,他也这样领着她穿梭在这样的廊道里,只不过灯光不同、气味不同……外面没有炮声,开门的钥匙也换成了存有智能芯片的房卡,只有人还是一样。
  房门开启,宗瑛挤入门内,将房卡置入取电盒,房内瞬时亮起。
  她拉开门,稍稍避开一些请他入内,同时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头也不抬地建议:“你先去洗澡,洗完再处理伤口比较妥当。”
  盛清让一时站着没动,宗瑛便抬头:“有什么问题?”
  “没有。”他说话时有难以察觉的局促,讲完匆匆忙忙转过身,进入浴室关了上门。
  宗瑛走到沙发前,将药袋搁在圆茶几上,手探进去翻了翻——该有的都有,还算齐全。
  她坐下来,浴室内响起流水声,她又看看时间,百无聊赖地打开房内的电视。
  42寸液晶显示屏上,正在重播昨天的大阅兵。距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70周年,而浴室里的那一位,在数小时前所经历的,却还是战争最开始的部分。
  宗瑛的眸光逐渐沉黯,也没有在意到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多久。
  盛清让独自站在洗脸池前洗衬衫,血液渗进纤维中,好像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他突然停下来,双手撑在池子边缘,手背血管一根根地绷起。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镜中自己的脸,最后关掉水龙头,外面电视机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伴着分列式进行曲的女声解说,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四个字“抗战胜利”。
  盛清让推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干净衣服可换,只能穿浴袍。宗瑛转头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起身,只讲:“坐,我帮你处理。”
  盛清让不好推辞,依言坐进沙发。宗瑛伸手拖过药品袋,熟练撕开酒精纸,对着顶上打下来的光,抬手替他处理伤口。
  酒精带来的密集刺激令盛清让不落痕迹地皱了下眉,宗瑛说:“再深一些就需要缝针了,你很幸运。”讲完拆开药盒,上药时盛清让问她:“宗小姐今天为什么会在南京?”
  宗瑛毫不避讳:“我外祖母回国寻亲,她有家人在南京,所以我陪她来。”她视线始终落在他伤处,上眼睑略略耷着,这时候却突然抬眸看他,问:“那么你呢?为什么会在那里,伤口怎么来的,这些天去了哪里?”
  疑问成串,脱口而出。好奇成这样,全然不似她平常作风。
  盛清让面对这探询忽然垂眸,与她的目光便有一瞬的对撞。他稍愣,她移开视线,柔软指腹轻压他的脸,令敷料贴紧皮肤。
  宗瑛见他不应,用鼻音“恩?”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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